“愿你永远被众生所爱,任何欺你、辱你、骗你、害你、轻你之人,皆受吾之咒缚怨灵之困苦,死生轮回,不得宽恕。”她狠戾地说出了自己对尘世的“诅咒”。
啊这。虚空中的平微道君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晗光入世渡劫后翻船的一世又一世,原来竟是起源于此。
冥鸢魔尊半是祝福半是泄愤地说完了自己的封命,她的话语化作金色的流光,融入那朵天光下怒放的金莲。
看着冥鸢魔尊露出快意满足的笑容,心觉这句封命太过极端的佛子也只能无言地叹息,安慰自己晗光仙君并非柔弱可欺之辈,不必太过担心。
眼见两位世仇之敌都已经送出了自己的封命,游云散仙瞥了一眼沉默的忘溯与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的狐迟阳,只好上前一步。
“在下游云,幸得在此为尔封命。”游云散仙抬手,虚虚地悬于女婴的天灵,“愿你从此往后命途顺遂,纵入坎坷绝境,亦有生机为尔留存。”
游云散仙不期待这个孩子将来能成为怎样的人,他唯一的祈愿便是她能踏踏实实地走着自己想走的路,不用再在天光破晓之际,绝望地说出“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这样的话语。
眼见着三人都已经送出了自己的封命与祝福,再不行动只怕会沦为垫底的存在,狐迟阳化身的小金狐连忙甩着尾巴蹦跳上前,用爪子摁了摁金莲里的婴儿。
狐迟阳本以为眼前皆是过去的幻象,大抵会摁个空,却没想到肉垫上竟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
狐迟阳一时间有些呆住了,他看着爪子底下呼吸轻轻、柔柔暖暖的一团,心好像也被注满了滚烫的水流,又热又烫。
“小、小爷狐迟阳,妖界妖主,在这里给你封命。”狐迟阳磕磕巴巴地学着前头几位的话,然而女婴大概是被他扰醒了,懵懂地睁开了一双漂亮的眼。
这双像安婆婆一般永远干净平和的眼眸让狐迟阳想到了极其久远的过去,想起了自己与晗光的那场乌龙“初遇”。
那时候的狐迟阳是一个刚刚成年不久、整天只会招猫逗狗讨人嫌的叛逆妖主,不仅不遵从自己涂山金狐的“祖业”,还整天想着剪别人家的姻缘线。
后来有一次,狐迟阳被人撺掇,说剪姻缘线算什么本事?把相看两厌的两人连在一起才叫好玩。
狐迟阳看出对方想要利用他,但他也觉得这事好玩,随手把这人跟他最讨厌的人连在一起后,狐迟阳便跑去见了对方希望他下手的“目标”。
什么相看两厌?分明是爱而不得。狐迟阳对此感到嗤之以鼻,却也好奇那冷冰冰的晗光仙君耽于情爱时会是何种样子?
后来?后来自然是一生无往不利、肆意妄为的妖主被剑尊的弟子好好教导了一番如何做狐,并在之后多年都深以为耻。
“你认为我会被这种东西缠住?”他不会忘记那孤绝的剑修手指捻着一根断裂的红线,一手持剑,居高临下俯瞰他的样子。
晗光仙君不会被任何外物捆缚,正如安婆婆本也不会仅仅只有一个米阿斗的故事。
——晗光仙君存在于世的意义,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此世的气运之子”。
“……我愿你永远只做你自己,只随自己的心意成为渴望成为的样子。愿你不被世俗框架所拘,不为红尘外物所缚,永远都是一个自由的孩子。”
那是曾经接叶镇的孩子都能从安婆婆手中得到的祝福与礼物,而现在,身为妖主的狐迟阳将这份礼物送给了即将去面对世界的“孩子”。
所有人都送出了自己的封命与祝福,于是,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后一人的身上。
在其他人看来,忘溯是唯一没有与晗光的过往产生交集的人;在平微道君看来,忘溯与晗光的牵扯又显得太杂、太多。
这个前世因晗光仙君而死,今生又承蒙晗光庇佑的修士,他会愿意为晗光封命吗?
“我——”忘溯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步履庄严地走向承载祝愿的莲池。
无数次的无数次,忘溯在知晓自己的前尘往事和那些与晗光仙君的宿命因缘时,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对于晗光仙君而言,月缺的存在是必要的吗?
从天机阁主的口中知道那段始于私心的无望恋情之时,忘溯一度都认为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是晗光的孽缘,除了拖累她,什么都没能给她留下。
但现在,忘溯不这么想了。对于晗光仙君来说,在剑尊飞升离去后,这世上必须要有一根将她与人世牵连起来的线。
“我,忘溯,在此为您封命。”他愿意成为那条牵连她与人世的线,哪怕她想起他时只有一个为爱而痴妄的剪影。
月缺对于晗光仙君而言,并不是全然无谓的。这世上必须要有这么一个人,告诉她是被人爱着的,她是值得被人爱着的。
“愿您千帆过尽,心中仍存一丝对人世的怜意,愿您跋涉江海,仍有一颗能感受到他人情谊的血肉之心。”
忘溯俯身,在女婴的眉心中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晗光与月缺的故事并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那些零落在时光中的回忆,并不是没有价值的东西。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有些不快地想起这么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会想起月缺为她弹过的琴曲、酿过的酒,想起那一段岁月里曾有人陪伴的自己。
或许她并不需要。但在她走上自己的仙途前,只要她回首,人间的温度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