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侧身接过茶盏,“父皇。”将热茶递上前。
皇帝沉默接过茶盏,刮了两下碗盖,“太子是庸常了些,管束门人也不力,只大体也还算过得去。”
低头试了试温度,尚可,他喝了半盏茶,将茶盏搁在榻上的小几上。
轻轻的“咯”一声,皇帝抬头看萧迟:“迟儿,你想当太子吗?”
轻声地问,语调神态和刚才也是一样的。
“太子?”
萧迟想了想:“我不知道,这个我真没想过。”
侧头望了望窗外,半下午的时分,厚厚的云层流动,缝隙中洒下一缕阳光,有点点刺眼。
他侧回头,看皇帝:“不过我长大了,我不想像旧时一样有心无力了,我也不想再被人随意摆布了。”
天光从半敞的槛窗投进来,投在萧迟的脸上,皇帝静静看着他。
这个儿子眉目轮廓和从前是一样的,但神态不知不觉变了,往昔那个桀骜不驯的模样经早已模糊,记不清了。
他肩膀宽了,人稳重了,坐在他的榻前,很认真地告诉自己,他长大了。
“是啊,你长大了。”
静静看了萧迟许久,有风吹拂窗扇“咯嘚”一声,皇帝点点头,仰在引枕上片刻,对萧迟说:“好了,父皇坐久了有些累,你先回去吧。”
萧迟起身,扶皇帝躺下,掖了掖被角:“父皇好好休息,早日把病养好了才是。”
“父皇,儿臣回去了。”
“去吧。”
厚厚的猩猩绒地毡吸附了脚步声,衣料摩挲声渐去,三皇子离开了东稍间。
很寂。
良久,张太监才小心抬头,往罗汉榻窥了一眼。
皇帝闭目躺着,安静无声,神态和之前也并不二样,但总感觉异常压抑,且无端端,他有种皇帝一下子老了不少的错觉。
张太监小心低下头,不敢再看。
……
萧迟缓步离开。
步伐不疾不徐,和进去时一样,宫人太监无声福身问安,也与先头并无二致。
但他知道,在踏出殿门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回不去了。
立在紫宸殿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上,秋风猎猎,鼓荡他的袍袖衣摆,他抬头,看天际阴云急剧流动。
他挺直脊梁站着。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话出口时,他心中是有快意的。
往昔的种种郁愤无力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但快意过后,他发现自己并不高兴。
他不后悔,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事情真正发生以后,不可抑制地,他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突然很想见段贵妃。
他的母亲。
萧迟一步一步下了陛阶,他没有回明光殿,而是直接去了含庆门,命牵马来,直接翻身而上,一扬鞭疾冲而出。
他穿过东城门,一路快马不停,在酉初抵达洛山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