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二年时,宋彦城争取了好久的一块地最终没有拿下。他情绪低落,招标结束后,回家倒头就睡。手机是关机的,季左打了八百个也没人接。
季左越想越不对劲,便跟黎枝打了个电话。
黎枝正在拍摄五大刊的杂志内封,这边刚完工,她放下后续工作,立刻往家里赶。
宋彦城忙这个案子几天没睡,人还是懵的,“你怎么回来了?”
他没事,黎枝松了口气,给季左回了条平安信息后,就挨着床边坐下。她看着他,目光其实有那么几分调侃的意味。宋彦城起先还能云淡风轻,注视没几秒,就败下阵来。
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项目丢了。”
黎枝断然不会说出类似于“丢了就丢了呗”“有什么了不起”的话。无论是谁,在付出努力这件事上,都值得被重视和尊重。轻描淡写不是安慰,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蔑视。
黎枝什么都没说,伸手抱住宋彦城,她摸了摸男人的后脑勺,“想哭就哭吧。”
宋彦城笑了起来,颤抖的热气在她脖颈间游离,他沉声说:“那倒不至于。”
情绪说开,正视结果,那这心理负担便卸下一半了。宋彦城眉目之间淡淡愁绪,“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黎枝握着他的手说:“我之前在剧本里读到过一句台词,它说,男人志存高远,不局限于眼前。你的凶狠劲儿,得用于江湖深远,而不是作茧自缚,纠结这一时成败。”
宋彦城笑笑,“知道了,黎老师。”
守业比创业难,宋彦城不算个性格完美的男人,他有尖锐的棱角,也有明目张胆的功利心,虽然自制力一流,但内心的煎熬和偶尔失衡时钻的牛角尖,仍磨他心智。但黎枝时不时地拉他一把,让他慢下脚步,这些年,倒也学会了兼收并蓄这项技能。
宋彦城在创业第二年,一举拿下省班子重点项目,揽承新建民用机场的基建施工。这一新闻,在商圈引起轰动。他像一头蛰伏的兽,耐得住严寒酷暑,受得了冷眼嘲讽,终会猎食成功。
事业蓬勃扬帆。
那日季左汇报完工作后顺嘴提了一句,“嗝集团最近出了点事。
”
宋彦城抬眸看向他,静无言。
季左说:“内部管理有分歧,闹得厉害,说是昨儿在会上差点动起手来。”
宋彦城微微皱眉。
嗝这么大一公司,简直让人看笑话。
季左说:“宋锐尧上位后,并不省心。管理成拉帮结派,没少反他。但他自己的决策也有很大问题,激进、张狂、冒险。和他们对着干。”
再提及旧人,宋彦城毫无波澜。
他留意过嗝的季度报表,不尽人意,这三年显而易见的下坡路。
两个月后,嗝集团突发公告,股票停牌。加之流言传闻,股民心理恐慌,网上声讨之声浩大。宋彦城心里有数,这烂摊子,估计已经兜不住了。
他的直觉很灵,周五下午,数年不再交集的人忽然登门。
宋兴东年事已高,但仍精神健硕,拄着拐杖也自成一派威严。宋彦城见到他时,那声“爷爷”没叫出口,倒是先低头笑起来。
他自嘲道:“您‘病’了这么多年,掐着点在这个时候‘好’起来。我是该高兴,还是该跟您学学这境界?”
一月前,宋兴东就对外放漏消息,说自己在美国一年的治疗有效,已慢慢康复,近日预备回国。
那时起,宋彦城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们谈了一下午,会议室紧闭,任何人不许打扰。
宋兴东高傲强势了一辈子,从未如此低声相求。嗝集团不复从前,内乱勾心斗角,对外业务也逐年下滑。宋锐尧是勇者无谋,宋兴东花三十余载栽培的接班人,三年才看清,他并非良将。
宋兴东几近央求,让宋彦城回去重振家业。
料想这个孙儿不会同意,他说:“只要你回嗝任董事长,我让你母亲,入宋家族谱,供牌位去宋家祠堂。让她名正言顺。”
宋兴东这个承诺,香甜诱人,直击宋彦城这十多年的心症。
宋彦城眼神沉静,定在原地跟雕像一般。
宋兴东瞧他这反应,有了十拿九稳的信心。
但宋彦城却忽然笑起来,从容舒眉,低声说:“爷爷,从我十七岁第一次见您,您一直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