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合,不容外人。季左候在祠堂外,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隐约看见宋彦城的背影在最后一排。换做平时,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宋彦城这能忍能磨的性子,非一般人能比。但今天……季左坐在副驾,不放心地看了好几次时间。
宋家祭祖,进退有敬。在师傅的指引下,礼仪之数面面俱到。接近尾声时,宋锐尧忽说:“彦城过来,好好拜一拜祖先吧。”
数十双眼睛纷纷转向后方。
冷淡的,不甚友善的,轻蔑的,宋彦城以平静做盾,悉数照收。他走向前,没有分毫异色,往宋彦城身边一站,脊梁挺直,不输气势。
宋锐尧笑容宽和,“彦城也给祖上敬炷香。父亲生前最是惦记你。”
一旁的关红雨也道:“应该的。”
众人眼色微妙而变,心里都明白其中缘由。当初宋彦城能认祖归宗,全是宋父一力支持。宋父对自己欠下的风流债供认不讳。任关红雨如何反对,他一定要让宋彦城回宋家。
当时闹得轰轰烈烈,足矣载入家族记事。宋兴东虽不喜欢宋彦城,但到底是纵容儿子的。再者,多一个后代无伤大雅,往好听里说,甚至称得上是人丁兴旺。一方是私心,一方又得顾及关红雨这个儿媳妇的脸面。
最终达成的约定:宋彦城可以认祖归宗,但他的生母,无论生死,与宋家都无半点关系。
自那以后,宋彦城只叫关红雨做妈。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但当时的少年宋彦城,出人意外的淡定与坦然,没有半分不情不愿。
也是,一入豪门人上人,谁还想过苦难日子。
十七岁的少年,安无声息地膈应了关红雨一把。
师傅已经拿来了香,宋彦城低眼看了看,嘴角扬起薄薄笑意,从容接过。
“多谢大哥厚爱,您不提醒,我也会仪表孝心。”宋彦城熟练地点燃香,一缕烟气袅袅而上,给他的眼睛蒙上一层纱一般。
宋锐尧说:“你是我胞弟,我对你多些照顾也是应该。”他又笑了笑,“不止这些,我还记得,今天是……你生日。”
在宋彦城渐渐转阴的脸色里,宋锐尧的眼神意味深长。
案台之上,是宋氏祖牌,追溯到明清,跨越时代,每一位嫡系亲属都有名有份。却唯独没有他母亲一席之位。
宋彦城指腹捏紧香,手高于额头,鞠躬三下,礼数俱到。
旁人只看出他的虔诚,没有丝毫情绪破绽。
礼毕,一干人又去祠堂后院喝茶听经。宋锐尧附庸风雅,喜欢弄这些仪式。宋彦城没这份讲究,直接离场。
季左一见他出来,立刻下车迎上前。
“宋总。”季左递上水。
宋彦城平静接过,上车。
车门闭紧后,阴鸷与低沉悉数升至眉眼。那瓶水的瓶身已被捏得变了形状。季左暗觉不妙,宋彦城用力一掷,将水瓶狠狠砸向了中控台。
“嘭”的一声巨响,季左大气不敢喘。
半晌,宋彦城才低声:“开车。”
一路沉默。
季左斟酌许久,仍是不敢打破气氛。
今年的祭祖日是宋锐尧亲自定下来的,偏偏选在今天,摆明了别有用心。
季左不敢提。半晌,才委婉宽慰,“宋总,时间差不多了,找个地方吃饭?毕竟也是您生日。”
宋彦城扭头看窗外,只字不言。
手机震动打破气氛,他皱了皱眉,接起。
黎枝明亮的声音响起,“这位甲方,请问您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