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贺之刚入宫当宫廷画师的时候年纪在一众画师中是最小的,但名气已经相当大了。
一来,他是当朝帝师沈其昌的儿子,这身份并未保密、也保密不了;二来,他虽然才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可丹青水准却比许多画了一辈子却还平平无奇的人高超许多,俗称的老天爷赏饭吃。
这第三点就更简单了,沈贺之生得面红齿白,小时候常被认成是女娃娃,长大后摆脱了雌雄莫辨,那是貌比潘安、眉眼生辉,哪怕宫中这么个随便扔块砖都能砸到美人的地方,沈贺之安安静静站在人群里也十分出挑。
偏生沈贺之生了这张脸,性格却是个愣头青,若不是后台太大,入宫早叫人吃得骨头不剩。
沈其昌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在他入宫之前便打过一圈招呼,从上到下一个没落,就是生怕老来子吃了亏。
沈贺之年少气盛,本来很是不以为然,觉得清者自清,可入宫才几日,便感受到了来自同僚们不着痕迹的排挤。
这排挤之事说起来叫人不齿,可真一群人做出来的时候,便相当挤兑人了。
画师们做得小心谨慎,对沈贺之时也客客气气赔着笑脸,沈贺之试了几次想融入他们的圈子都失败后,干脆将这念头往脑后一扔,懒得与这些人为伍了。
又不是非要和别人抱团成堆才能做好这宫廷画师的职责,沈贺之想。
可紧接着,最棘手的任务便都被扔到了他头上来,碰见难度高的、不好画的、要风吹雨打的、主子不好伺候的,画师们就纷纷露出惭愧的表情将沈贺之推出去当出头鸟。
太后姿色平平,为她绘像时既要不着痕迹地美化、又要令最后的结果让太后满意,谁都不愿意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众画师推推搡搡让沈贺之去了。
宫中宴会,人头攒动,正是画师最不喜欢花功夫去描绘的场景,这些背景又全推给沈贺之去画。
用到的丹青用具颜料等等,最高等级的总是分不到沈贺之手里,等他拿到的虽也不是什么次品,但也比不上在沈家时练习挥霍用的。
诸如此类种种,数不胜数不提。
沈贺之却傲气得很,硬是没对家里诉一个字的苦,咬着牙将这些任务一个个完美圆满地完成了,一时间名气反倒在汴京城里越传越广,又一次为宋太后画像了之后,还被召去得了一次奖励。
“做得不错。”太后笑眯眯地说,“今日正好你父亲入宫在陛下那里,你去寻他吧。”
沈贺之谢了恩离开,尽管对宫中的地形早已熟悉,但还是跟着宋太后身后嬷嬷一路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现在的皇帝年纪太小,在御书房里八成也是在认字念书而不是处理公务。
走出一段距离,嬷嬷突然开口道,“陛下近来忙于跟着昭阳长公主和秦相学习如何处理国家大事,不常来见太后娘娘。”
沈贺之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嗯”。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若得了机会,想让沈画师绘一幅她与陛下一道的画像留念。”
沈贺之恍惚明白过来嬷嬷话中的意思,答了一声明白。
——可究竟这能不能画,还是得听皇帝的意思。
沈贺之见过皇帝两次,倒觉得同先帝不太相似,大抵是还太小的缘故吧?
不过年纪再小,皇帝也是皇帝,见面要行礼。
想着这念头的时候,沈贺之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太监进去通传。
不过今日门口这个太监,好像不是从前小皇帝身边跟着的那个……?
这想法只是从沈贺之脑中一闪而过,等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御书房里规规矩矩行了礼,听见小皇帝一声强作威严的“平身”抬头之后,才被坐在案后托着卷宗的美人吸引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