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没成想到自己活着时还能享这么大的福,乐呵呵跟着儿孙们一起住到大宅子里去了。只交代李承祖把这老宅子看好,不要卖了,她和老头子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这里有她这辈子绝大部分的美好记忆。
到了承恩公府之后,肖氏把家里位置最好的院子给张氏住,院子前面是个湖,后面是花园子。屋子里配了丫鬟婆子,她每日和郑氏亲自来查看,下人们伺候起张氏来,一点不敢含糊。
张氏每日只负责含饴弄孙,接受亲朋故旧的奉承,日子好不快活。
哪知才过了一年多,张氏忽然就去世了。
头一天晚上,张氏还跟着儿孙们一起说笑,郑氏亲手做的面汤给她,她吃了整整一碗。吃过了饭,她还兴头头地要给重孙们讲故事听。
到了夜里,值夜的老婆子忽然喊了起来。
半夜三更一声喊,家里人都吓了一跳。再听是老太太院子里传来的动静,众人唬得披上衣裳就赶了过来。一查看,老太太没了气儿,但身上还热乎乎的,想来是刚走。
家里人立刻把张氏挪下床,趁着身上还热乎着,忙给她擦身子、换衣裳、梳头打扮。
李承祖是承重孙,这一回,他又要担起重任。李穆川伤心老母亲去世,哭得凄凄惨惨。
李承业穿好了孝衣,顾不得悲伤,一边安排人布置灵堂,一边打发人到各处去报丧。
灵堂很快布置起来了,各路亲朋好友听说后,纷纷上门。
等承恩公府大门口的丧棚搭起来之后,京城各家都知道了消息。
太后娘娘的祖母去世,大伙儿自然都要给面子。各豪门世家和官宦之家都派了重要子弟上门吊丧,并备了厚厚的礼品。庆哥儿听说了消息之后,立刻赶过来了,一直待在承恩公府帮忙招待客人。
宫里太后和景仁帝听说后,都派了身边亲信人至承恩公府吊丧,景仁帝还赐了吊丧银。银子虽然不多,买个棺材都不够的,但总归是一份体面。
张氏这一辈子,幼年丧父,小小年纪到婆家当童养媳,好在公婆慈爱,年幼的夫郎对她也好。
等成了亲,丈夫找了份体面的差事,又生了两个儿子,日子刚好过了一些,大儿子忽然又去世了,给了她生命中最沉重的一击,前半生可谓波折重重。
好在后来李家二房渐渐起来了,张氏老了之后虽然脑袋有些糊涂,但能吃能喝,拄着拐杖能自己行走,整日身上干干净净的,死前连场病都没生,没遭一点罪。
张氏死后面容安详,嘴巴紧闭,是世人眼中最得体的死相。那种死前苦苦挣扎,死后睁着眼张大嘴的,家家都忌讳,这样死的,怕是要回来闹事,消经都要多消几遍。
张氏死后睡的是上等楠木棺木,全京城富贵人家都来给她吊丧,坟墓规模在官宦人家诰命里也是最高等级的,死后荣耀一样不缺,可谓是有后福的人。
李承祖在整个丧事过程中,守灵、打幡和摔盆,样样都做得一丝不差,得了众人一致夸赞。
在孝道大于天的年代里,老人的丧礼办得体面,也是后人孝顺的象征。
张氏在家里停了十几天,李家一众儿孙们都累得脱了形之后,才终于把她送到了李家祖坟山上,与李泗新合葬。
把张氏送出去之后,李穆川立刻带头写奏折,要求为母守孝,要丁忧。
景仁帝都准了,从此,承恩公府闭门谢客,一大家子都在家为老太太守孝。
因守孝,李家的人情来往少了很多,除非是近亲,平日都不大往来。大门整日都关着,最多开个角门。
亲朋里稍微远一些的关系,只有别人家里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李家人才会上门。
张氏送出去有十好几天了,李三郎终于风尘仆仆地带着银宝回来了。
李家在府里设个个小祠堂,张氏和李泗新以及李穆川祖父母的灵位都供奉在那里。
李三郎一进门,李穆川什么都没说,先让人给他套了孝服,再领着他去了小祠堂。
李三郎进了祠堂后,立刻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阿奶,阿奶,孙儿不孝,没能及时赶回来。”
李三郎小的时候,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张氏非常疼爱他,有什么好吃的都先往他嘴里塞。
想到自己连阿奶的丧事都没参加,三郎心痛如刀搅。
肖氏在一边骂他,“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死到外头算了!这不是你的家,这里也没有你的家人,你就在外头过吧,外头多好啊,你回来干甚?没有你,你阿奶还有别的孙子,我也有别的儿子!”
因三郎不肯参加科举,也不愿意成婚,肖氏从焦急到失望到痛恨,现在一见他回来,立刻就忍不住骂他。
肖氏是个保守之人,她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三郎不愿意成婚,在整个京城都是个另类,三十岁的老光棍,她说出去都觉得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