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提还好,周西里提起来,林开江就觉得闹心,他抬眼瞧瞧那边,微微扬一下下巴,对周西里和展红旗说:“之前咱们村修庙的那个师傅今年没来,在外面干着活呢。组长又去找了一个,好不容易找到了,本来谈好的价钱,今儿来了之后,那人又做起起价,不同意之前说好的价格了,说咱们这庙太破旧了,天又冷,价格得涨一涨。”
“组长怎么说?”展红旗连忙问。
林开江摇摇头,“本来钱就不够,村里人都出了钱后,现在攒的都不够,组长本来想着先缓一缓,过了年再付他们剩下的,看看行不行。谁知道组长还没来得及说,他们就要涨价了。”
“都说好的,怎么能涨价呢?”周西里也生气,“这不是故意的嘛。”
“就是故意的。他们一来,知道咱们村旱的这么厉害,这龙王庙是必修不可,所以就坐地起价了,要不然,在别的村子,他们敢这么干,早就被哄出去了。你不干我再换人,不着急。可咱们村不一样,着急啊这不是。”
展红旗听着林开江的话,咬着唇看向人群里一直在陪笑脸的组长展建海,看了一会儿,突然拔腿就往里冲。
林开江和周西里谁也没想到展红旗会说走就走,两个人看着展红旗往人群里挤,赶紧也追了上去。
林开江一边走一边急急问周西里:“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周西里跟着往里挤,回道:“红旗肯定是找组长去了,她不同意修庙。”
“她不同意?”林开江突然顿住脚步,看着身边的周西里,皱眉道:“她不同意有用吗,你看看你身边这些人。”
周西里随之也停下脚步,他从来不知道展家村竟然有这么些人,因为修庙,整个展家村的人似乎都出来看热闹了,男女老少都聚在了这里,孩子们站在最里面,后面则是女人,再往后,老年人居多,他们大都抽着旱烟,一双常年无望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希冀。
年年修庙,年年拜,年年干旱。
可即使这样,谁又能不对下一年充满希望。
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总是会在一点缝隙中寻找希望,以前不好,以前不灵,谁敢说以后不灵呢?
去年拜了,去年依旧干旱,可或许今年修完庙,明年就好了呢。
展家村村民没有什么文化,全村一百零三户,他们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年末的修庙和祈祷中。
他们相信,龙王总会听到一次。
只要他们坚持不懈。
周西里站在人群里,他环顾着所有人的面庞,那面庞上,不管男女老少,统统写满了希望。他们的眼睛里,也难得闪着光。
周西里立刻就明白了林开江的担忧,展红旗不同意?
她一个人不同意,有用吗?
只不过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而已。
可展红旗好像并不这么想。
周西里看向已经冲进人群的展红旗,她的眼睛好像看不见这些人一般,她心里有信念,她就会去做,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挡着她。
展红旗跑过去,一把抓住在和那修庙师傅谈价格的展建海。
展建海正说的起劲,没想到竟会冲进来一个小姑娘,一把抓住了他,摇着他的胳膊说:“组长,组长,我们不修庙!”
展建海心里正烦闷呢,转头看是个小姑娘抓着他,便不耐烦的甩了一下胳膊,对展红旗道:“你回家玩哈,在这里添什么乱。”
展建海说完,又看向对面的男人,道:“师傅,这样吧,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也不说过了年再给你剩下的钱了,我一次性全给你,你就不要再涨价了。我手里没钱,我就去借,把钱借来就给你,绝对不拖不欠,而且以后,我还找你,每年修庙,每年都找你。你看行不?”
那修庙的男人,眉毛粗犷,穿着大大的棉袄,上面缀着补丁,听了展建海的话,回头指一下带来的几个小徒弟,道:“我同意,他们也不同意啊。都想着干完这一趟就回家过年了。谁不想赶紧回家过年是不是?这价钱,真的不行。你看你们这庙,要修补的地方太多了,这大山里又冷,作业条件太差。我带这些孩子出来,总要对他们负责不是?”
两人都有苦衷,说出来的话比这冬天的风还凉,让听的人绝望。
展建海用力捏着拳头,他四周看一圈,男女老少都来了,大家都盼着这次修庙能给他们带来奇迹,带来明年活下去的希望。展建海心里清楚,在展家村,过年不过年的都不重要,全村最重要的便是这次修庙了。
展红旗见展建海略有迟疑,她怕展建海一时被逼的没有办法,又看见大家期盼的模样,一口答应了人家,到时候反悔就晚了。
展红旗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拽着展建海就往人群外跑。
展建海正在想钱去哪里弄,谁知道被展红旗突然一拉,竟拉了一个趔趄。
展建海双腿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几步,这才站住了,恼怒对展红旗道:“你干什么!快松手!”>>
展红旗手上不肯松,依然用力拽着展建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道:“组长,不,爷爷,你先和我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