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早就有了准备,住在洛阳旧城旧宅的公孙珣并没有像韩当那般失态,其人在堂中端坐,从司马懿手中亲自接过木匣,然后便直接打开。
待其人看到匣子中刘备首级栩栩如生,唯独面色发白尤甚,而首级下方干燥石灰已经成为褐色时,却是瞬间醒悟,然后居然失笑:
“我弟别来无恙?”
周围人等,从司马懿到马岱,还有王象俱皆无言,唯独心脏狂跳不止。
“取酒水来。”公孙珣忽然挥手示意。“我要敬玄德一杯。“
左右释然之余不敢怠慢,几乎立即从后堂取来酒壶酒樽,然后马岱捧壶,司马懿奉杯,立即就为这位马上将成为天下至尊之人奉上了一杯酒。
公孙珣在座中对着木匣举杯欲语,却又一时语塞,复又起身捧杯,欲将酒水撒在匣中,却又忽然止住……无他,公孙珣总觉得自己还差了点什么,未免有负匣中之首。
最后,其人居然直接弃酒不顾,负手起身,连番漠然下令:
“依庶人礼,葬于北邙山!于城北再起一夯土三层土坛,要地势开阔!再让义公、公明顺江而下去寻京泽,速速了断江夏事!要孙权小儿即刻全家来洛阳居住,否则便全家都不要来了!要子衡速速接手荆南,然后与停在桂阳的士威彦一起北上!再要邺下文武,准备迁移!”
言罢,其人甩手而走,只留王象匆匆书令笺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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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既得张飞蛇矛,归谒太祖,太祖白日未曾言,至夜,召入闻其详,遂笑抚其背,盛赞曰:‘裸衣而退玄德、战益德,真将种也!’乃复白马护军。”——《世说新语》赏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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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七月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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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有两件事情……”就当此时,刘备反而主动开口。
“说来。”早已无力的韩当赶紧催促,几乎是如卸下了什么负担一般。
“我为汉室苗裔,值此丧乱,本该尽力匡扶汉室,却至于此,心中有愧,请替我提醒兄长,不要忘了他铜雀台许下的承诺……”
“知道了。”韩当愈发心中烦躁,却只是即刻应承下来。
“还有……请义公兄务必不要留我全尸,斩我首级,以木匣盛放,加以石灰,送往兄长处便可。”
韩当彻底气急败坏:“何至于此?!”
“此为我最后一求而已,且是私求,望义公兄不要负我!”刘玄德忽然抬头,言语也通顺了不少。“还请义公兄即刻动手!”
韩当情知对方已经是回光返照,却是长叹一声,便脱掉手套,转身欲从身后甲士那里拔出刘备本人的双股剑之一。
孰料,刘备见状,复又奋力出言:“请义公兄用自己的剑。”
韩当愈发无可奈何,只能拔出自己的佩剑出来,然后立到对方身侧,待去掉对方头盔后,便以左手从脖颈处抱住对方已然无力的首级,右手将剑刃横到了自己另一只手的下方。
但是,动作到了这里,韩当只觉得浑身无力,根本下不去手。
“让义公兄为难了。”刘备几乎气若游丝,若非是在韩当怀中,后者几乎难闻。“我一辈子,都在给你和兄长添麻烦……”
很显然,其人连回光返照的状态都已经过去。
闻得此言,韩当躲无可躲,左手微微用力,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带着怒气问出一句话来:“你小子给我说实话,可曾后悔了吗?”
刘备勉力张口,韩当也明显从左手处感觉到了对方脖颈处喉结微动,一时不免噤声不动,静候此语,再行下手。
但也就是这时,不等刘玄德将回答说出来,韩义公便察觉到对方脖颈血管的微弱跳动忽然消失,继而整个脑袋都耷拉了下去。
当此之时,原本带着愤怒、不解、疑问种种情绪的韩当却是瞬间脑中空白,继而鼻中一酸,再难抑制。伴随着满脑子与对方相逢相识,自河北至缑氏的点点滴滴,其人几乎是涕泪齐下,宛如落雨。
周围士卒军官,个个愕然不敢言。
而隔了不知道多久,一直等到落日,光线全无,韩义公方才奋力挥剑,就在怀中取下了对方首级。
建安八年,三月廿七,刘备阵亡,匣首入洛。
廿八日,糜竺自杀于邓县,邓县降服。
廿九日,燕军大军渡过沔水,鲁肃开襄阳城以降,并奉上荆州诸郡地图、文书,以及一份刘备所书荆州宗贼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