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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山形依旧枕江流(第10页)

“莫非是傅南容之子吗?”张益德非但没有下手,反而在军阵中失笑而叹。“此战我已力尽,而故人之后,何妨留你一命?唯望你能如你父亲一般,做个生死清白之人!”

言罢,其人兀自丢下矛下之人,直接单骑驰马继续向东而去了。

周围军士愕然一时,然后便要引弓持矛而对。但目光从身后那明显是乱中跟错了人的傅字大旗上划过后,刚刚爬起身的司马懿却是面色涨红,奋力大胜下令:“传令全军,此燕公故人,不可放冷箭!”

周围军士茫然从命,居然放任明显力尽的张飞单骑出阵,往淯水岸边而去了。

而目送张飞出阵,司马懿回过神来,只觉全身如水洗一般,而一阵风吹来,其人更是面色涨红难改……原来,此时这位河南都尉才发觉,自己刚刚并不只是出汗,胯下竟然尤其淋漓不止,俨然刚刚张飞收矛那一瞬间,自己便已经失禁。

话说,司马仲达世族出身,虽遭离乱,其父的教导却从未停止,后来大学之中官场之上也是历来优等之优,连犯了之前那种政治错误被下放到前线戴罪立功都与别人不同,平素自然有一番贵气在身,如何能忍自己沦落到如此不堪之地?

偏偏,如此真切羞耻之事还真就发生了!偏偏让他蒙羞之人刚刚还绕过他一命,让他不知所措!

而也就是此时,忽然间,不等司马懿望着张飞去向做出决定,战场之上,司马懿所处军阵南面,也就是赵昂、韩德军阵处,却再度喧哗不止起来!

当然,很快之后,不等哨骑飞奔传讯,司马懿便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一面绣着‘左将军刘’四个大字的旗帜居然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很显然,张飞的突击虽然以其部几乎减员崩溃殆尽、只剩一人单骑而走告终,但毫无疑问,刘玄德也不是个吃素的,其人居然抓住战机,复又穿越战场至此。别的诸营且不提,至于建制完整的陈登和糜芳为何能放此人至此,是全阵溃散,还是又因为羞耻之心放任对方从两营空隙中突击而来,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无论如何,刘玄德的到来都为羞愤至极的司马懿提供了一个合乎情理的宣泄方向——此人遥见左将军大旗,居然直接在战场之上脱去甲胄头盔,并割开发髻,还褪去上衣卷在腰中,露出了洁白一片的上身!

然后,这位裸衣姿态的贵公子都尉在部属的目瞪口呆中昂然翻身上马,提刀下令:“全军向北,随我突击,刘备就在前方,敢退一步者,杀无赦!”

言罢,其人居然直接跃马向前,亲自率众突击!而其部也一时振奋,纷纷呼喊随从,发动反击。

司马懿既然出兵,孟达也不敢怠慢,毕竟,这个时候,同样有大志的孟子敬何尝不担忧和羞愤于自己刚刚率先逃窜之事呢?

故此,一时间近六千大军,所谓司马、孟、韩、傅、曹、申六部几乎齐出向北,朝着刘备的旗帜反攻而去。

话说,刘备能突击到这个地方,也已经力尽了。

而且,如果说张飞本身是万人敌,单骑纵横,便足以让燕军这群三脚猫的杂牌部队丧胆,那刘备反而连这个优势都没有……事实上,他的突击看似顺利,其实却格外艰难,因为正如和司马懿军阵还隔着一个陈群的辅兵军阵的荀公达早就看透的那般,这个时候的燕军是很难真正溃散的!

谢徴死了,那些羌人和公孙续一起一哄而散,但是回过神来,是公孙续敢真正逃跑还是那些羌人头领敢跑?

孔秀死了,其部徐州军甚至连几个曲军侯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但那又如何?他们真敢直接当逃兵吗?

至于姜叙身死,就更不用说了,姜囧第一时间便开始接手和试图重新控制部队。

说白了,战场之上,当逃兵不是自己一走了之那么的事情,而是形同抗拒身后整个国家机器的,而现在的燕国情势摆在那里,谁疯了吗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做逃兵,谁有那个勇气对抗一个新生的、且在自己家乡拥有统治地位的、即将统一天下的政权?

于是乎,张飞之后,前面几营失去主将的燕军部队,基本上形成了一种溃而不散的局面。

张飞之神勇,周黎之拼命,刘备之奋力,虽然都起到了明显的作用,都占据了所谓战场的主动,实际上却始终处于被消耗的状态。

燕军溃了再集结,集结了再溃,然后再度集结,而刘备军的士卒却是死一个少一个,溃一波逃一波,然后再不回来。

而等到刘玄德沿途汇集周黎部残部,引本军主力借着糜芳和陈登的羞愧,借着张飞之前的斩将夺旗,一路杀到跟前司马懿军阵前以后,却是彻底无力了。

故此,随着司马懿裸衣作战,亲自冲杀在前,刘备再是能得人心,也拦不住部下损伤无数,直接全军溃散!

刘玄德一声叹气,不喜不怒,只是随着身侧部队一起,且战且退起来。

到此为止,刘张二人的努力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而战局也终于再无悬念。

而随着战场乱成一团,更有刘备后军李通奋力杀来接应,几乎燕军全军都直接向南而去,试图捕杀注定能换万户侯的刘备,唯独浑身血污的司马懿,却裸着上身,只带着数骑转向了淯水河畔。

中午时分,阳光耀眼,随着喊杀声越来越远,淯水畔的一处芦苇荡前,赤着洁白上身立在齐腰深水中清洗盔甲的张飞回过头来,一时无奈:

“我如此奋力突击,便是想让你跟不上来,你为何非得紧追不舍呢?”

身后那人拄着半截长矛来到水中,也开始脱去衣甲洗沐,却正是此战张飞副将周黎,其人并不着急做答,反而是先解开发髻,低头在水中一摇,以至于原本已经清澈一些的河水瞬间又被血水侵染。

而其人目送血水被冲淡,方才正色以对:“将军的想法,我一开始便看出来了……无外乎是将军受左将军大恩,总要奋力为此战,以偿恩义,但又不想让我们这些人跟将军白白送死,这才奋力突击向北,不顾身后本部。”

“你既然知道……”张飞立在水中,抚摸着手中铁甲,却是愈发叹气。“又何必如此呢?”

“因为将军有将军的想法,我身为副将也有副将的想法。”周黎同样手持自己的铁甲缓缓而对。“昔日在徐州,我为公瑾麾下军司马……彼时逃到彭城前几十里外,公瑾也是想自己一死以求我等部属能活,而我居然答应,自己引残部逃入彭城,却放任其死于田埂之上,从此不能忘怀。今时今日,我既再为人佐属,哪里能再弃主将呢?”

“周公瑾与我素来政见不合,但其人风度却是淮南之冠。”张益德头也不回,便直接相对。“他当日之举,可能在他人看来多显迂腐,于我而言,却是觉得极对……”

“末将也觉得极对。”周黎忽然插嘴。

张飞终于不解回头。

“故此,末将想请将军成全一二,现在便请直接渡河走了吧……将军若走,无人能拦,而末将在此,自能仿效公瑾得其名!”周黎俨然早有准备。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周副将,渡河这种事情,看似简单,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张益德望着身前波光粼粼,也是难得苦笑。“不过,你欲为此,我倒是勉强能懂,无外乎是大局至此,和公瑾一样只求一番清白而已。只是,你自寻清白,何必让我不得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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