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的。
他只好收了几个弟子,分散自己的心神,免得自己太过牵挂。
世间的羁绊都是如此,缘聚缘散,他不该看得太重,反受其累。
有一回通天看见他在给一件旧旧的小衣缝花,手法细巧熟练,直言师尊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
他指尖绕着丝线,怔了半天。
贤妻良母?
他以前会这样吗?
以前的鸿钧会这样吗?
应是不会的。
从前的鸿钧只有他的大道,证道成圣是他唯一的目标。他在不知不觉中,回应了道雪声的真名,冷硬的性情竟然也掺杂了一些纤细敏感。很奇怪,很莫名,但他并不抗拒,而是纵容了这一处织错的针脚。
它错得很自然,仿佛天意如此。
道雪声低着头,抚着她穿过的泛黄小衣,破损处缝补了一簇簇红山茶花。正是那一件,她从建木摔下来的旧衣裳,手肘跟膝盖处都被重睛鸟啄烂了,溅着零星血迹,她当晚就气恼脱了,扔到了洞穴深处,仿佛是一件不愿再记起的耻辱。
他却记得清晰。
辰光飞逝,她的大小事,桩桩件件的,零零碎碎的陈年旧事。
每一个线头,每一个结,他闭起眼,纤毫分明。
更忆起从前,小家伙遍体鳞伤缩在神树之下,他碰她那一刹那,呜咽的哭腔,瑟缩抗拒的手脚,还有掀睫时,她冷漠厌烦的眼神。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又清楚浮现,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神智。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只当是撒谎的坏孩子受了惩罚,吃了教训,不曾过多在意她的恐惧,而今时过境迁,那些旧事如同一根依附草木果壳的小软刺,横在他的心口。
扎得很深,很细微,你翻来覆去,恼火找不到它的踪迹,只能任由它戳着,隐隐作痛。
她痛得溅开了眼泪,他当时为什么不抱她一抱?
为什么没有好好安慰她,擦干她的眼泪?
为什么不接住从高高树枝摔落的她?
鸿钧,你为什么不能对她更宽柔亲近?
“嘶。”
绣花针戳中了指头,冒出一滴血珠。
“师尊你没事吧!!!”
通天教主吓得不轻,他的师尊可是日月齐光的鸿钧老祖啊,竟然被一枚绣花针戳中了手指头?!
此针是何等宝物,他怎都没看过?
鸿钧老祖突然出声。
“通天,为师是否太过傲慢不逊?”
通天教主:“?”
他又喃喃自语,“这便是她不回家的因缘么?她见惯了外头的温柔亲切美丽可人的妖精,便不想啃我这一块硬骨头了,还是我太过古板,花样不够多,留不住她的身心……”
通天教主:“??”
溜了溜了,好像留下来会听到了不得的话,万一被杀徒灭口就不好了!
殿内又恢复了寂然。
道尊拥着小衣,陷入长久的失神。
她的幼时,少年时,情窦初开时,都伴随着他的严苛与责罚,他管着她的衣食住行,紧着她的功课修行,奉行的是严师出高徒,生怕她入了歧途,可他却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她快不快活。她被他推着向前,再也不如之前拿起一把石磨刀就敢切他根脚的无忧无虑。
那时的弹丸大王的烦恼能有多少,估计满脑子至多只有怎么才能尿得远,好赢过那一群臭小子。
而不是这一盘动辄生灵涂炭万道崩毁万劫不复的苍生棋局。
“小师哥!小师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