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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在众属下的簇拥下,宴席的主人方铮终于姗姗出现。
今日方铮一身便装打扮,身着淡紫色儒衫,腰系团花暗镶珠玉簇锦玉带,玉带上晃晃悠悠悬着一块百福碧玉佩,脚蹬软底缎面方鞋,不时把玩手中一柄描金折扇,整个人显得卓尔不群,超凡脱俗,行走间真有那么一股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意味,一时吸引了不少侍侯在旁的丫鬟们的爱慕眼神。
众家主面面相觑,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早知这位钦差大臣是个年轻的弱冠公子,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年轻,脸上一抹温和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瞧他此刻和善的样子,谁能想象得到,就在数日之前,他亲自领着朝廷大军击败了泰王的谋反军队,一路斩杀反贼数万,也是在数日前,他一道命令掷下,杭州叶家全族近千口人结束了辉煌的世家风光日子,全部变成了做苦役的奴隶。
此子年岁虽轻,可行事颇为老辣,端的不可小觑。
众家主怀着敬畏的心情,小心翼翼与方铮一一见礼,然后惴惴不安的坐下,彼此交换着忐忑的眼神。
方铮哈哈一笑,朗声道:“今日本官冒昧,请各位家主来扬州赴宴,实是为了庆祝本官那没出世的孩子满月之喜,各位这么给面子,本官承情了,多谢各位赏光!”
庆祝没出世孩子的满月之喜……
众人面带苦笑,瞧这句话说的,听起来是个病句,可偏偏没人反驳,大伙心知肚明就好了,你也用不着把这烂借口说了一遍又一遍吧?在座的谁不知道你叫咱们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家主们都是颇有涵养的人,也不点破,纷纷拱手贺道:“恭喜方大人喜得麟儿……”
谁知方铮却嘻嘻一笑,道:“虽然我的孩子还未出世,可今日办的是满月酒,还是要走走形式的,既是满月酒,没孩子多难看呐,你们肯定回去后会说本官挂羊头卖狗肉,那就不太美妙了……”
说完方铮朝身后的属下一扬手,一名属下忍着笑,不知从哪里抱出一个白丝绸布缝制的布娃娃,娃娃做得很精致,里面塞满了棉花,有鼻子有眼,最妙的是,布娃娃的眉眼之间竟然与方铮颇有几分神似,都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好象随时在打着什么坏主意的样子。
方铮双手接过,瞧着这布娃娃的眉眼,心底不由叹息不已。
请韩亦真随便缝个娃娃当道具,用不着这么较真吧?仔细瞧瞧,这娃娃除了长得有些像他之外,竟然隐隐约约也有几分韩亦真的模样,看得出韩亦真缝这娃娃时颇费了一番灵巧心思。
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在众人愕然不解的目光下,方铮抱着布娃娃装模作样轻轻拍了几下,又摇了摇,一副慈祥父亲的嘴脸。
“孩子啊,你今天满月,你瞧,这么多爷爷伯伯来给你庆祝,你是不是感到很高兴呢?一定是这样的……”方铮满脸慈笑,竟然跟这布娃娃说起了话。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纷纷一片杂乱,饶是这些家主久经风浪,此时也猜不透为何这位钦差大人当着他们的面抱着个假布娃娃扮慈父,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不过很快众人便明白方铮的用意了。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方铮忽然将耳朵贴近布娃娃的脑袋前,装模作样的“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方铮的语气显得很吃惊,接着脸色一变,一副很为难的模样望着布娃娃道:“这样不好吧?你也太不像话了!”
众人脸色顿时更复杂了,这位钦差大人是不是有毛病?布娃娃会说话么?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不行吗?拐弯抹角的有意思吗?
如了众人的意,方铮直话直说了。
抬起头,方铮一脸为难的看着大家,苦笑道:“这破孩子,居然说你们来给他庆祝满月怎么空着手来,不给他送点儿金锁金条金砖什么的,这么小就懂得索要贿赂,实在是太无耻了……”
众人满头黑线,到底是谁无耻?家主们见惯了官场人物,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将索贿索得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他们委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是不是把脸皮装兜里去了?
众人纷纷苦笑,伸手开始慷慨解囊,由于众人都没想到方铮真会抱个孩子出来,所以他们来的时候都没带礼物,方铮所说的“金锁”“金砖”之类的东西更是没带,唯一带的就只有身上的银票了。
于是,水榭内的两桌宴席间,一幅诡异莫名的情景出现了。
方铮一手抱着布娃娃,一手微微前伸,然后众家主们苦笑着掏出怀里的银票,一张张的放到方铮手上,口里还言不由衷的道着恭喜。
方铮手上的银票越积越多,一只手已经抓不满了,方铮大喜之下,顿时有些忘形,伸手在桌上拎起一个大铜盘子,把银票搁在上面,然后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捧着铜盘,家主们纷纷往铜盘里扔银票,光景怎么看怎么凄惨,活像一个穷途末路的乞丐。
“哎哟,谢谢谢谢!您太客气了,这位是?……啊,原来是湖州李家的家主,兴会兴会!”
“嗬!这位眉目慈祥的大爷真大方,一出手居然二万两!哎,各位看看哎,二万两耶!我替我这不成材的犬子谢谢您了!您是……啊,原来是绍兴黄家的家主,非常兴会!待会儿吃过饭了咱们单独聊聊……”
“咦?怎么才一千两?你谁啊?嘉兴陈家?没听说过!……你怎么才给一千两?太没礼貌了!当我叫花子呀?赶紧的!再加点儿……”
“…………”
“…………”
方铮捧着铜盘在席间如穿花蝴蝶似的飞舞了一圈,身后侍卫的温森和众影子管事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位方大人一见到银票就这副德性,不但连正事都忘了,而且收取贿赂的嘴脸猥琐至极,让人目不忍睹……
“大人,大人……您冷静点儿!体统,朝廷的体统啊!”温森将方铮拉到一边,哀哀求恳道,一张老脸皱成一团,都快哭出来了。
“别拦着我,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别挡我财路啊,小心我扁你……”方铮看见满盘的银票,两眼已幽幽的冒出了绿光。
“大人,说正事儿!您忘了今天叫他们来的目的了?正事儿呀!”温森低声哀求道。
“啊?呃……”一提起正事,方铮忽然醒过神了,对呀,今儿是来安抚世家的,怎么一见到银票就什么都忘了?莫非老子上辈子真是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