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急时苦寻不得,闲散抬眼轻取”,正走入源协房中的梁若江,才于墙根四处横扫一眼,便得见一碗口被桑纸随意裹住的碗。
“可是此物,”念及当时和琢香所致之乱,他以衣袖捂住口鼻,将那碗持于手中,朝刘利恩询问道。
情急之下的刘利恩,倒多有些粗犷,径自揭开桑纸,见到碗中一团已然凝结成块而呈墨色,刺鼻
之中又透着些微香的和琢香。
两人相视一笑,又很快面色凝重,只听得于和琢香块被寻得后,缚于树上的刘利兆便开始发狂一般地前后挣扎,直晃得环抱粗细的主树干与众多侧枝沙沙作响,在此鱼怪横行的夜间,更显令人躁狂。
“当是闻得此碗之中气味矣。”梁若江指了指碗中,却见刘利恩一脸困惑,不知此和琢香当如何得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源协屋,鱼怪闻得和琢香气味更甚,愈加嘶吼发狂起来。
“实难抉择,不如就暂将和琢香如此递去,以观之后将生何事如何?”梁若江觉眼下再如此迟疑不定,刘利兆情状将更为不可测。
“尤以当下,”他继续说道,“不过一时半刻,你这阿兄恐将自行挣脱而出,到时将成何状,你我皆不敢预想!”
因麻绳与树干的摩擦声适时响起,加之刘利兆的狂暴嘶吼而产生的不安,使刘利恩捧住碗的双手也开始不住抖动。
“香……和琢香……”刘利兆口中的人声又起。
“眼下如此,也只得!”话还未完,刘利恩便寻来横刀,以刀柄将成块的和琢香灰,按压捻回粉末原状,思及源阳曾磨药时所言,为证药物堪用,需将其分为数份,按次按量予以,由此才可知其药是否得用。
她一面分装,一面自言自语,“不知阿兄是嗅闻、吸食,或是……口服,眼下此状,顾不得此物曾是以羊血所混。”
之
后,她心存丝丝侥幸,诚恳地默念祈祷,以期此和琢香粉能使现状发生逆转。
在梁若江再三力争下,刘利恩将磨好的和琢香灰粉末递给他,由他将其中一份置于刘利兆面前——这一回先是抛洒,因刘利兆所化之鱼怪,眼下之挣脱甚是强烈,靠得太近恐为其所伤。
夏夜风止,和琢香灰粉如期尽数自眼前半空,飘散落于刘利兆头顶与上半身身周。
初嗅得粉末气味,刘利兆所化鱼怪便霎时休止,以已然长至细小狭长的鼻孔,近乎贪婪地连同粉末周围的空气一同吸入,上下颚满足地微微一张一合。
随和琢香灰粉末尽数落平,半空亦已无浮灰之时,刘利兆所化鱼怪再将残破衣物上的余灰舔舐干净,其状与野兽全然无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刘利兆此刻总算安定下来,不再嘶叫挣扎,将尽数可够到的香灰“清理”一空后,就如乞食的犬一般,殷殷地望向刘利恩与梁若江。
“此为何状?”梁若江手持盛过香灰的容器,怔怔地僵直在原地,明知刘利恩亦于不明眼下之状况,却再无他人可询问。
“倘再予阿兄些许,不知将会如何?”刘利恩手持另一份香灰,欲将之递于梁若江手,又看向双目之中似已全然无刘利兆魂魄的鱼怪。
而确如她察觉的这般,此时刘利兆得感自身神智仍在,却不知此刻神智存于何处,于鱼怪——亦为自己体内也未见
得,于自己体外,那又是何样之所在。
如今刘利兆所思所想,就同困于一间鱼怪状的囚笼之中,而囚笼之外尽是虚无。
不知以这般情状持续了多久,刘利兆忽而觉得眼前这间囚笼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漏进了些许光亮,而他朝向这道漏进光亮的口子,挣脱开全身束缚,飘然上浮,直至眼前一片晃然,照得他双目难以睁开。
只能凭借初时印象,在光亮又朦胧之处摸索,寻至一处,以手触之只觉松软异常,而浓烈的烟熏火燎气又似并非空想即有之物,他才不顾光亮灼目,勉为睁眼。
“利恩?!梁司狱!?”刘利兆睁开眼,不知过去多久,而这时眼前的院中皆以大量,夜里由胞妹以刀相杀的鱼怪,这时已然冒出些许腥腐之气,就在距离自己不远处。
而为麻绳所缚之双臂、双腿,此时只觉多有搓痛,但麻绳已然松开。
在适应过天已大亮后,他将目光移向双臂——曾又是牙印又是鳞片又是血痕的双臂,这时除却伤痕之外,就只剩下寥寥几片脆而干的鱼鳞。
更令他惊奇的是——此项昨晚他便察觉到,曾受重伤的这条腿,眼下无论前后弯直,左右扭动皆不影响自己行动。
“这是为何?”久未发声的喉咙一片干哑,其中还夹杂了烟熏火燎的香灰味道,惹得他不禁猛烈咳嗽起来。
于咳出的泡沫吐沫中,他清晰地看见一颗颗细小的灰黑色颗粒
——再以恢复原状的鼻息,仔细嗅闻四周气味,“和琢香?自何处来的和琢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