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舍人此言可乐!”张昌宗假作一脸不可思议,单手拍打于张易之肩膀,“竟言未曾将谁人抛离,足见阿兄与吾,竟从未为舍人看在眼里!”
张说并非同真欲弹劾张氏兄弟二人一众一般,他将所闻之事尽数说出,不过受迫于众人你言我语之情境,而说罢后,亦表明自己于此时立场,绝不使此时此事,影响自身仕途。
彼时之众皆认同他所言,怂恿他将张氏兄弟二人相谈详情,和盘托出——虽令他不满,但终好过心头始终压着一件欲言又不敢言之事。
而身处张氏兄弟二人住处的此时,张说却感知到另一番压迫,虽张易之、张昌宗表面和气,但言语之中无处不透露出他若不照此做,倘使兄弟二人最终赢下这场对质,则于武后面前,张说亦难逃捏造事实,弹劾当朝重臣之嫌,而被免官罢职。
本于此事毫无瓜葛之张说,如今立于明堂,落入这般前后不得之境地,且被魏元忠再度唤到,不得已站出群臣之列,独自面对
武后,更是难堪。
回想起受张易之、张昌宗逼迫,而答应前往魏元忠府上,先行以承诺必然将于群臣之前点破张氏兄弟二人所作所为,而设下先扬后抑之局,引魏元忠安平下来,再于第二日以伪证,重创弹劾二人之朝臣一众。
但眼下为魏元忠唤出,张说心中多少依然存有良知,知一旦伪证由自己口中说出,则魏元忠、高戬将入不得脱身之深渊,甚连带其一族、家人,皆有性命之忧。
他不忍之余,又瞥见张昌宗嘴角一抹势在必得之笑意,深知忤逆此张氏兄弟二人,如同忤逆武后,自己同样有被罢官,乃至性命之忧。
怔怔立于朝堂中央,面前就是踏上龙榻之台阶,张说手攥紧至发汗,就连额前也一阵凉意。
“此人……不堪言语?”等候多时的武后,这时再按捺不住性子,假作问向魏元忠。
“非也……”魏元忠恨不能以朝笏戳动张说,就连另一旁的高戬也借群臣再度窸窣作声,而低声言语劝告张说。
“回禀……陛下!”张说犹豫再三,将朝笏高高举起,似下定了决心。
“原不是无法开口之人,尽情言罢,眼下朕就于汝面前,再无其他可于你相动摇之人、事!”
武后此一言,使张说更加惊慌,朝笏顶端开始颤抖不止,“下臣……下臣!未曾得以闻见何事,与恒国公、邺国公相干,更未曾与魏御史相谈于此有关之事!望陛下明鉴
!”
以张说而言,不得保全自身,则当尽力保全他人,以他日借他人之力将自身救出,亦是八面玲珑之法。
此时,张易之、张昌宗既未暴露,而魏元忠、高戬一众亦不得于武后面前行逼而言之之事,将自己置于最不堪之境,他日若重提此事,则双方终有一方愿前来,以保全张说,而保存人证,如此亦算得一件两全之举。
只,魏元忠经张说举动,已知其中仍有另一番道理,却依然对此不甚理解,竟当着武后的面,开始以曾听闻之事,来质问张说。
并在最后加上一句,“张舍人眼下之胆怯,岂非为此二张威逼利诱所致否?!”
“放肆!”未等张说为自己辩解,台阶之上的武后以一手重重拍向龙榻,对魏元忠怒目而视。
群臣见此状,连连跪倒在地,独留魏元忠与二张立于最前。
“既如此,下臣愿再参张易之、张昌宗此二误国之贼一本,以威逼同僚,行端不轨为由!”
武后冷笑,“其证何来,难不成又是此一名凤阁舍人?”
“胡言乱语,既无凭无据,张易之、张昌宗二人之所谓以言欺君罔上,辱没太子,属空穴来风,眼下朕身体未愈,不愿以重罚相惩,只以汝、汝、汝三人,早早致仕回乡,勿要再留于朝堂为结果,便罢了……”
她手指向张说、高戬、魏元忠三人,勒令此三人离开朝堂,不再为官。
若以往日武后定罪手段论,此
结果已然甚可称作法外开恩,但以三人自身论,原本要参误国之人,眼下却落了个报国无门的下场,足够唏嘘,但转念一想,终还是侥幸得了条命,倒不可不谓是不幸中之万幸。
虽心中愤懑,但终得全身而退,此一番罢官,离开神都,回乡做些寻常欲行却不得机会去做之事,亦不失为一桩安乐。
“下臣……有本要奏!”就在才得了罢官之命的三人,退回群臣队列之中的同时,一声高喊自桓彦范口中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