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定。”
霍光斟酌片刻,又道:“但他说,登高之后便可望远。等到殿下抵达山顶那一日,故人必会在彼侧山腰,相迎庆贺。”
……
武帝元狩六年。
博望侯出使西域归来,此番收获颇丰。
使节团一路抵达大宛、康居、月氏等地,不仅带回了丰富的香料、葡萄等植株栽种,还引回了乌孙马和大宛马(汗血马)。
刘彻这三年似乎老去许多,人才刚过不惑之年,白发已然爬上两鬓。帝王到了这个年纪,整个人好像活明白了,有时候,又好似越发糊涂起来。
只要逢上有关并州的事情,陛下便会疑神疑鬼,偶尔还会自顾自的痴语。
就像这大宛马,便惹得他再度怀疑起来。
刘彻:“乌孙与大汉有秦晋之好,献马尚且可以理解,这大宛王向来不愿将汗血马献出,大汉几番重金换取都无功而返,这次怎么就乐意了?”
张骞拱手道:
“陛下宏图大业威震西域,又有大将军与骠骑将军坐镇,大宛改了态度愿意附庸也是人之常情。”
刘彻咳了几嗓子,由着四喜给自己在秋日就披上厚重的狐裘:“朕记得,前几年,大宛王最小的王女在云中逗留,之后便没了消息。”
张骞也是人精:“回陛下,臣出使在外,并不知此事。”
刘彻轻哼一声:“罢了,大宛马何在?”
“微臣着急回长安,只带了两匹进京,将余下的良驹都安置在了云中的牧场蓄养。臣这一路归来,听闻那里拥有大汉最为精锐的畜牧者……”
刘彻疲惫地挥挥手,不愿再听下去,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骞躬身又是一拱手:“还有一事,臣出使西域这几年来,按照卫小公子先前教过的法子行了商贸,果真收益颇大,银钱在路上带着不方便,臣便做主,叫司马迁在西域各处绘制舆图时,乔装购置了大片无人牧地,这两箱都是各处的地契。”
刘彻闻言握紧了拳,便觉气血上涌,剧烈喘息着咳起来。
一阵难受劲儿过了之后,他死死盯着张骞,追问道:“购置无人处的地何用?”
张骞答:“陛下威严横扫八方,西域诸国自当来朝,若能在三十六国设下驻地,派兵把守,这无人的田地便成了屯垦,于我大汉远征大有裨益。”
刘彻皱眉:“此法何人授意!”
博望侯摇头,躬身道:“无人授意,乃微臣与太史令之子
闲谈所言。”
刘彻气急,怒火攻心,分明从其中寻到了无忧所作所为的几分影子,却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头。
无人帮他,无人觉得他这个做阿父的可怜。
难道,他生来就该如此孤家寡人吗?
帝王心事终究因为承载太久,太重,积郁在心中的气血便上涌而出,喷溅在了桌案一张白纸上。
那画纸之上,刘彻只堪堪起笔画了个梅树树干。
溅射上去的鲜血,便被映衬着成了红梅点缀,朵朵娇艳。
……
皇帝陛下身子抱恙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长安人心惶惶,正逢秋日,阴雨连绵,就连长安城内的合欢树都染上几分萧瑟。
霍去病一手撑了伞,另一手抱着个瘦小的小团子,拾阶而上,迈入长平侯府府门内。
长宁早早候在抱厦之下,见表公子来了,连忙上前接了伞,冲霍去病怀中的小人儿憨笑:“小公子总算是圆润了些,比春日刚回来时瞧着精神多了。”
霍去病扯着唇角笑了笑,另一手逗弄着小团子:“霍嬗,听到了吗?你就得多吃肉,手抓羊肉、黑椒鸡腿、青花椒鱼……甭管是什么,这可都是你无忧小叔弄出来的好东西,得多用,明白?”
怀中的小团子扭了扭,未能挣脱他阿父的束缚,只得乖乖点头:“嬗儿、吉岛辽。”
霍去病瞧着儿子奶声奶气的娇嫩样子,不知想到什么,扭头往游廊另一头望去。
在那头,是卫无忧从前住过的院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