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仰面,冲长空中吹了一声响哨,便有飞鹰盘旋振翅而来,并不停留在伊稚斜的肩头,而是落在刺儿的伤臂边,伸嘴便啄了一口。
一刹那,林中响彻小僮难以忍耐的痛苦呼声。
李陵和卫不疑少年热血,已经冲上去给了看押刺儿的匈奴人一拳,那飞鹰被赶跑,却还是盘旋在刺儿身侧,虎视眈眈。
卫无忧也起了身,俯视仍坐在原处的伊稚斜:“单于的心未免太急了些,才刚开始合作,便想替本王管教下属,焉知手伸得过于长,命便不会长久的道理?”
伊稚斜表情玩味,死死盯着卫无忧,半晌,开口吩咐:“将这罪奴交还给云中王。左右已经中了毒箭,秋后蚂蚱罢了。”
卫无忧听到这话,身形一滞,连神情都有些恍惚。
他怕再待下去只会越发漏了怯,扭头带人利落离去:“如此,吾便多谢单于好意,期待五日后,于云中再会。”
马蹄疾去,飞雪如落花,压弯的树梢上砸下一坨雪团,很快,这茫茫雪原又重归于宁静
之中。
伊稚斜看着那队人马远去,见郭解赶来欲言又止,也只是拂了拂袖。
汉人不可信,云中王如是,郭解亦如是。
真当他除了鼠疫,再没有旁的准备吗?
卫无忧快马回云中,脑中一团乱麻,只记得刺儿危在旦夕,他得救他才是。
这可是陪在他身侧一道长大的小僮。
卫无忧此时才惊觉,自他来到大汉,与他朝夕共处最久的人不是阿父阿母们,竟然是刺儿。
萝卜丁的眼泪迎着风雪止不住落下来,很快就淌在了刺儿脸上。
那泪水滚烫,在寒风中便显得异常温暖。
刺儿涣散的神情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他睁开眼,对上卫无忧泪眼朦胧的样子,只想抬起手去替小公子擦去眼泪,最不济也递个干净的帕子才是。
小僮费力半晌,直到牵得伤口发通疼,才想起自己的左臂已然没有了。
刺儿仰面躺倒在雪中,看着漫天洁白纷飞的蝶翩然起舞,连他的思绪也一道被扯向无限久远。
良久,他哑着嗓子开口:“小公子。”
卫无忧匍匐在侧,慌忙压低身形:“我在,我在呢,刺儿。”
“公子周岁的时候,仆便被将军捡回去,有幸做了您的随侍。”刺儿笑着,似乎那些回忆都是他最宝贵的东西,“公子怕是不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了,但仆却记着桩桩件件,从您周岁,到将满九岁……”
卫无忧咬紧了唇,都没意识到唇齿间已经全是血色。
他握紧了刺儿
剩下那只手,冰的像夏日的冷窖,似乎怎么捂都捂不热。
卫无忧的眼泪忍不住又烫在了刺儿的手背上,引来小僮一声轻微叹息。
他惋惜又留恋的看了一眼无忧:“今冬之后,再入春……便是……公子九岁生辰,仆怕是不能长伴左右,只好提前道一声——”
“生辰快乐。”
“愿公子此生无忧,所愿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