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凉风徐徐吹来,街市上立着许多高矮不一的石柱,上方凿空,里头正好容下一支火把的宽度,涂一层黑火油便能燃烧两日夜。
亏了这东西,如今的长安城夜里变得明亮许多。
正是夏日,到了夜间外头比屋里凉快,坊内的百姓也不会那般早早睡下,有空闲都会出门来坐一坐,与邻里闲聊两句。
刘彻看得心中生出
喜意,泛起层层涟漪。
这就是朕梦中的长安啊。
往后他的玄字汉旗还要插在更遥远的地方,让长安的夜灯一直延伸向西……
刘彻正做着美梦,忽然被卫无忧小朋友掐着手背上的肉,给刺醒神了。
猪猪陛下咬牙切齿,正欲发火,就看卫小四食指竖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刘彻顿时不说话了,倒是比霍去病卫青反应还快。
侧后方的舅甥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与笑意。
有陛下带头,君臣四人只好猫着腰跟在小无忧身后,躲到了街角一侧,开始听墙角。
街侧角上搭了个草棚子,里头卖些这时节常用的茶水薄荷饮,自家种的瓜果之流。棚内不大,仅仅够放几张席子和案几。
席上正坐着三人,有两人是结伴来的,儒生打扮,另一人则与他们隔了些距离,靠在棚内一角独自用茶,看装扮像是个游侠。
儒生之一用完了一整杯茶,叹气道:“可恨那郭解之子,发狠毒杀了县中诸曹掾史之一的杨掾史,此事要上报当地县令,竟还被压了下来,当真是没有王法了!”
另一人谨慎些,左右探望之后,压低声音:“小声些。你我同来长安城内吗,不就是为了还杨掾史当日恩情么?”
“可那长安令不见你我……”
“你又不是不知,如今这里坊安宁,再无浮游者的局面,少不了郭解的功劳。长安令也是揣度着上头的意思。”
先头那人
听了这话,气得一拍桌子:“奸邪之子,果然类其父!”
两人正是情绪激愤处,一直在角落里的灰袍游侠忽然动了。
他未曾佩刀或是带剑,却在袖中藏一柄匕首,眨眼之间来到两名儒生身前,手起刀落,便用匕首斩下一人舌头。
随着惊叫声发出,茶棚子里的店家都被吓得坐在了地上。
那灰袍人漫不经心,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匕首刀刃上的血迹,口中还咀嚼着两枚湿润的薄荷叶子。
他笑了笑,蹲身在另一名儒生面前:“污蔑我等主君,只割了舌头,都是便宜你们了。”
“说说吧,你还想状告些什么事?”
这灰袍游侠的行动都爆发在一瞬间,叫躲在墙角的君臣四人反应未及。等棚中人惊叫,霍去病气血上涌,便要拔刀冲进去,却被刘彻拦了一把。
皇帝陛下眯着双目,眸中有精光一闪即逝,他做口型:“再看看。”
小霍只好憋屈地将手按在环首刀上,等待一声令下冲进去。
草棚之内,先前一直劝说同伴的人似乎是被吓怕了,垂眸看到地上的舌头,竟当场尿了裤子。
他颤抖着指着断舌的友人:“是,是他……只有他一人知晓其中细节,包括郭解在长安有盗铸私币的作坊、与县衙串通官门前斩杀杨掾史之父……”
灰袍游侠不屑地冷笑:“最瞧不上你们这些文人,张口闭口仁义道德,死到临头,还不如我等快意恩仇。”
棚外,
听到盗铸私币和坑杀官员父子之事,不止皇帝陛下,卫青和霍去病霍光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轵县各曺掾史,正是当年刘彻筹备着将各大豪族商户迁往茂陵原上的督办者。
当时,定下的迁居标准是三百万资产。
而郭解能够查到的明面上的资产少得可怜,甚至算得上是个穷苦人,因而,才有卫青相帮说情的事情发生。
皇帝陛下打仗可能不行,政治头脑是不会输的。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能得卫青与多人相护的郭解,不可能资产达不到三百万,更不可能家中贫寒。
于是,刘彻便授意下去,叫轵县的督办官员将郭解的名字列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