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想不起来上回被人指着鼻子骂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区区一介狐妖,不必动气,有失身份。可暮归气不过,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碟齐齐欢快地跳了起来。徐策瑾看着好笑,也没打算阻止。反正……他总能给她收拾好烂摊子。
嫣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她双手叉腰口吐芬芳:“树妖怎么了?我活了万年,比你年头可久多了!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祖宗!”
“还有,这位公子也是你能指指点点的?”暮归又一拍桌子,语气很是严肃,“我告诉你,他不是东西,他是我师父!”
徐策瑾:“……”改天还是好好教教她怎么说人话吧,省得她骂别人的时候把自己捎上。
老板娘冷笑一声,刚要出手,腰身却被一人冲上来死死抱住。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再打客人了!再打下去,要赔本了呀!”
“时青你给我撒手!你到底站哪边的?那些妖怪怎么欺负我们的你忘了吗?”
“这两位客人看着面善,不像是来找茬的,有话好好说嘛!”
暮归好奇地探了探头,原来老板娘和说书人是姐弟,这还是个家族产业啊!他们经营客栈,想来也不容易。暮归心生敬佩,便走过去拍了拍老板娘的肩,安慰道:“你放心,我们只是来住宿,要是有妖怪找茬,我师父会帮你揍回去!”
徐策瑾对此不置可否,他向来不插手人间事,可又不好驳了她面子让她伤心,只得浅浅点头示意。
老板娘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嗯嗯!”暮归狠狠点头,往门口一指,“老板娘,来客人了。”
一位年轻俊秀的小公子站在门口,姿态有些拘谨。他一身玄色锦衣,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圆脸圆眼睛,还带着婴儿肥,模样十分讨喜。他腰间还别着一把纸扇,立在门口,颇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那人朝他们腼腆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念初姐姐,时青哥哥。”
时青大喜过望,连狐狸尾巴都不小心露了出来:“han朝?你回来了!”
念初却不去看他,径直拉着暮归的手上了楼。暮归不解,跟在念初身后,边上台阶边朝楼下望去。徐策瑾仰起头,朝她浅浅一笑,眉目间有如春华摇曳,消融了冬日的皑皑冰雪。当真是笑在了她心尖儿上……暮归红着耳根垂下头去,乖乖随着念初进了房间。
暮归与han朝一见如故,难舍难分,两个人成日里勾肩搭背四处造孽,徐策瑾迫不得已,才由着她的性子,在这里待了足足一月有余。若只有他自己,是绝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的,与人间产生羁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是看暮归那么开心,他又不忍心扫她的兴,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只能咽了回去。
白日里,这只是一家普通的客栈。傍晚时分,阴阳交界,总免不了有凡人走错路,去到阴间。这家客栈,便是为了拦住迷路的凡人,提供一晚住宿,再在黎明到来之前悄无声息将他们送回阳间。徐策瑾同暮归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稀奇得很。可他总是沉默寡言,有时暮归装傻,就为了能多跟他多说上几句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暮归喜欢徐策瑾。徐策瑾虽不显山露水,可他对暮归,终究是不一样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认识到,比起对外人的冷漠疏远,徐策瑾与暮归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格外有耐心,脸上还经常带着笑。
他也同暮归说过,这三只狐狸中,han朝是最有成仙资格的。他心地纯善,天真无邪,且根骨奇佳,天资聪颖,修炼起来比一般的山野精怪都要事半功倍。只可惜,他爱上了一个凡人,还是个捉妖的道士。他离成仙就差一道天劫,一般人看不出他是妖,况且那道士修为还不高深,只当han朝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小公子,对他照顾有加,体贴入微。
那道士带着他在人间四处游历,偶尔捉捉小鬼,镇镇邪祟,han朝乐得跟他一道,刚好攒攒功德,好顺利飞升。二人红尘作伴,也算得上自在逍遥。可是,不知何时开始,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印在了han朝心里,日日夜夜扰着他的心神,那张意气张扬、俊美无双的脸,时常不请自来,入他梦中。他那身平平无奇,甚至朴素寡淡的皂袍,在梦中竟无端有些暧昧旖旎,那截细腰晃啊晃,就那么从眼里一路晃到心里。
han朝知道自己一定是喜欢上他了,要不然怎么会不敢与他对视,甚至连闻到他身上的清香,被他碰一碰手心,就心生荡漾,不可自拔呢?
本来几千年都四平八稳的心,短短几个月,就这么蹦跶了起来。也正是因此,他与那道士奔走天涯,好几年都没回家,惹得念初十分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