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杨妙华是真没法子了。
倒不只是她也怕接下大姐这个烫手山芋,关键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虽然这就是句屁话,啥事儿都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啊,她要真坚持,那不就是逼着大姐离婚了吗?哪怕别人会说方家不是,但她也绝对都得不了什么好。
她还真不敢急着栽竹子了。
倒是马婆子,一开始只是气急了威胁,就不想让杨妙华栽竹子。但说到后头倒是真动了心思,就想把杨招娣这个包袱甩到杨妙华这里来。
你说离婚,那肯定只是气急了嘴上说说。以为现在结婚就很容易吗?马婆子为什么嫌弃杨招娣又还是找了杨招娣这个儿媳妇?还不就是家里穷,图人家无父无母不要彩礼。什么休妻什么离婚说白了都是男方家庭威胁和打压女方的口头禅,真让他们离婚,他们头一个就得跳起来不答应。毕竟,考虑实际情况啊,杨招娣怎么着也是个劳动力,而且已经生了儿子女儿,孙女儿不值钱那也养到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能嫁出去换彩礼了,现在跟杨招娣离婚了,这家里的孩子谁来照管?说是女人没用顶不上男人,可真让一个家没有个女人你试试?不然怎么那些男的一个个都嚷着结婚,一边骂天价彩礼一边也没说嫌弃彩礼高就不结婚了。说女方要彩礼是卖女儿,那就把话都说难听点,结婚都是
买卖了,男的既然嫌弃女的要彩礼不划算,怎么也没停止这买卖还是要结婚?这做买卖还有倒贴钱的?说白了那还不就是谁得利大谁就想结婚吗?关键一帮男的还既要又要,生了儿子的女人也是屁股立刻就歪了,简直可以说性别都变了,贬起女人来比男人还狠。
所以马婆子还真不是想着休了杨招娣这个儿媳妇,但是想到她现在那个死样子,又不能生了,他家老二岂不是就只能有那么一个独苗苗了?她就觉得生气啊,憋屈啊,就觉得怎么都得给自己找补点什么回来。这要是杨招娣还有个娘家,他们说不定就能找到亲家去说理要补偿,可杨招娣她就是无父无母啊,这不,马婆子思来想去这主意还是达到了杨妙华身上。
杨招娣她是没有娘家爹妈,但是她有亲妹子啊!别说什么妹子管不了姐姐,别忘了就是她杨来娣把招娣连带他们一家都克成这样的,她咋就不该负责了?
马婆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直接就要把杨招娣连带那三个她看不上的孙女儿都给送到杨妙华这边来。
如此这般又闹了一场,惊动了大队干部不说,就连公社干部都又来了。
好一番争执吵闹后,马婆子当然没有达成所愿,甚至还被怒火中烧的大队长直接扣除了好多工分。
“一家子蹬鼻子上脸的!大家同情你们遭了火灾,还想到帮助你们,你们倒是好,一个个
的还不晓得努力干活,只晓得到处去惹事!耽误生产,影响社员劳动,一个个是不是不想要工分不想要粮食了?”
大队长年纪也大,平时就不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头,涉及到劳动生产事关粮食就很恼火了,这一次两次的公社干部过来,这不显得自己这个大队长也很没用吗?他一个男人当然不好跟马婆子一个老太婆说话,但是教训呵斥方家那几兄弟还是可以的。
就这么的,大队长直接把他们喷了个狗血淋头,又叫了杨东林过来,直接扣了方家一众人好几天的工分以儆效尤,这还不算最狠的,甚至直接剥夺了他们接下来两年养猪的权利——养猪搞副业这些,虽然现在上头有限制,但是他们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也就不是管得很严,只要你家里能养又愿意养的,原则上公社大队都是不干预甚至支持的,年底交任务的时候也能完成得更好,大家的日子也能好一点不是?但是遇到事儿,要拿这个来做惩罚,那也是一卡一个准儿。
马婆子还想撒泼,但是面对公社和大队干部,也知道自己撒泼打滚没用了,这才不得不忍气吞声。主要她一个老婆子可以豁出去,但大队不好动她,还能不好动她的儿孙吗?这就是被抓住死穴了,只能无奈认下,并保证再不敢这么闹事了,也把杨招娣母女四人都弄回家去。
大队长根本不在乎她的保证,反正比
恶人拳头更硬就得了:“我管你的,反正继续闹就是扣工分,再闹就是以后都不能养猪。还有鸡鸭,反正闹就罚就是了。杨东林你听到没有?以后就这么办,一天天的搞得人仰马翻的当真都不劳动不吃饭了?!!”
马婆子一家就此消停,但有一说一,杨妙华也没能完全得了好。
这就是华国社会的老传统了,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是非黑白清楚分明,一是一二是二基本是不存在的,遇事不完全和稀泥就是好的,那也得各打五十大板。就像杨妙华,真的她其实完全就是被老无赖缠上的受害者,自家的竹林都被砍了个精光,但是在大队长眼中,那就是她也有错,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非得在这个时候还栽竹子,这不就是故意挑事儿吗?
“杨来娣同志,有几句话我也要跟你说。你是个女同志本来有些话重了,不好听,我不好跟你说的,但是你这个同志这段时间是搞出了些风头,你们屋头的事都说的是你这个女同志拿主意。那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你要过好日子,要搞七搞八的,不影响大家,我们大队可是从来没有为难过你是不是?那你也要为我们大队考虑一下撒,这个人还是要将心比心的,你说你到处乱窜,我们大队没说过啥子,但是你现在搞这些封建迷信的,搞得还这么打起来,都影响生产队劳动了,耽误的是大家的事,就因
为你一家,搞得大家都不好过,这是不是说不过去?我看你以后那个竹子也不要栽了。不是说你不能栽,是换个地方栽都可以,不要搞那些封建迷信,大队的事多,大家也要忙生产,哪有时间天天来给你们断公道?”
这话杨妙华不认可,但是她也没反驳。因为有些道理是根本没法讲通的。哪怕她心里也很恐慌,想要赶紧栽竹子,但是有了大队长这话,她又哪里还敢动作?否则下次马婆子再闹起来,大队岂不是还要都怪罪到她头上来?
杨妙华很委屈,杨妙华很愤怒,但她更清楚,情势不由人,此时此刻她更是,大队长那话里明晃晃的威胁,她现在是挣了点钱搞了点水花出来,但在大队长那里根本不够看的,无非就是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要弄些事儿让大队长不消停,以后人家也能各种卡她。那就是栽了竹子也没用。
而大队长这话倒是让之前被训斥了一通还受了罚的马婆子却是立马就高兴起来:“大队长还是公平公正的,就是这样,又不是我要故意来闹,还不都是她杨来娣——”
“够了够了!哪个要听你们理这些?都散了都散了,下回哪个再这么聚众闹事,该扣工分扣工分,实在不行拉去劳改,现在的事情多得很,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非要闹事就去给我干苦力!”
大队长骂完,大家一哄而散。大队长却直接叫住
了杨东林。
杨东林也是苦着脸,毕竟自己管的生产小队接二连三闹事,那可真是恼火,他想死的心都有了。面对大队长,也只能自己先请罪,而且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心里话:“哎呀,老哥哥喂,我晓得是我没管好人,是我的错我的错,还劳烦你们老是跑过来处理。但是我也是没办法了,我这小队长的话他们都不听,我看我这队长也干脆别干了。”
他是真的心里苦,虽然说当个小队长平时消息比普通社员要灵通一点,也有那么一点小权利,但这一出事承担的责任更大啊!那谁不要个脸了?就光是方家房子被烧了这事儿,他都被点到公社去接受好几次质询甚至是批评,那么多人啊,不亚于公开处刑了!事情就是那么寸,就是那方家自己出了事儿,结果得让他这个队长去挨批,还各种检讨反思,完了这方家还没完没了的惹事儿,闹得公社干部和大队都下来,然后头一个挨批的还是他这个队长。他就一个小队长,他容易吗他?
在这一刻,杨东林是真的动了心思想撂挑子不干了。
当然,也不乏那么一点以退为进的小心思。
不知道大队长听懂了没有,但他的确没再说什么了,反而拍拍杨东林的肩膀好好安抚了一通:“你不干还有谁干?现在你还是队长他们都这么闹,要是你不干了换了方家的上去,那他们不更得闹上天去了?你
别管他们的,上头批评你那也是走流程,大家都知道这个工作不是那么好干的,你好好干就是,别想太多。对了,那个杨来娣杨同志是你侄女儿吧?你跟她关系怎么样?我听到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