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回程的马车已在将军府门外候着,用完早膳,等来收拾好行装的温言后,苏杳杳便同沈恪一起在父母不舍的眼神中拜别。
昨儿个落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到现在天还未放晴,似刷上鸦青般寒气迫人,连地上都结了薄薄一层冰,府里的下人正卖力铲着,接连发出咔嚓咔嚓的杂音。
苏承业听着头疼,因为宿醉他脸色有些发白,强行欺骗自己不记得昨日的种种失态,强撑着与许映雪一道将三人送到府门口。
临出门前,温言回首看了一眼后方的院子,转头对苏承业道:“承蒙伯父伯母照料,这些日子多有打扰,温某不胜感激。”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胡话。”苏将军很是豪爽地说:“你既叫我一声伯父,我就厚颜认下这个侄儿,将军府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多回来玩便是。”
“没错,要多回来看看。”许映雪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然清泽可是要闹腾的。”
温言依旧笑着,再说话时揉了揉鼻尖:“多谢伯父伯母。”
苏承业朗笑两声:“说起来怎么没见那个臭小子和婉莹,也不出来送送?”
苏杳杳偷偷瞧了一眼垂下眼眸的温言,摆了摆手道:“离得又不远,就别送了,让他们多歇息会儿。您搞那么伤感,待会我哭了怎么办。”
苏承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刚踏出门槛,余光就瞟到
墙角有两个缩在一起的人影和几团大包小包的包袱。
“嘿嘿……”被发现后,苏清泽不自在地挠了挠鬓角,单手拎起包袱和苏婉莹一起道:“爹,娘。”
许映雪疑惑地看过去:“你们姐弟两这是干什么呢?”
苏婉莹瞟了一眼远处站着的人,见他望过来,立马垂下脑袋盯着脚底的砖缝,恨不得将自己藏在里头。
苏清泽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就向着沈恪哀求道:“姐,姐夫,你们把我们一起带回去吧。”
沈恪与苏杳杳还未做出反应,苏承业便已开口:“胡闹,你还有没有规矩了!哪有小舅子跑到姐夫家住的。你一天搞东搞西,想挨打也别把你二姐拖上。”
“规矩!?”苏清泽闪身躲到苏杳杳身后,支出半个脑袋,不怕死地说:“您居然和儿子讲规矩!?您忘了您昨儿个都干了些什么吗。”
苏家人醉酒有个祖传的特质,即便是喝得烂醉如泥,当下做了什么糊涂事,醒来后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苏承业老脸一红,粗嘎地咳了一声,语带威胁:“嗯哼……你说说,我做了什么?”
苏清泽到底还是要再回将军府来的,未免遭到惨绝人寰的毒打,他将包袱往肩膀上一扛,十分没脾气的选择了服软。
“爹,求你了!我和二姐这次去是有正事的。”
“正事?”苏杳杳顿了顿:“你不是舍不得我吗?”
“对对对,因为舍不得你。
”苏清泽讨好地说完,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们想想,外头那些个妖魔鬼怪,哪一只不是在蠢蠢欲动,就凭我和二姐这观音大士坐下弟子般的好运气,当个镇宅神兽戳戳有余。”
苏婉莹很认同苏清泽的前半句,也就是运气好这件事,但不是很想当他口中的镇宅神兽,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一截茶白色的衣袍,到底还是没有吭声。
“婉莹。”很小的一声,是温言。
苏婉莹心一紧,脚趾在绣鞋里扣紧:“嗯。”
“待会我有话想和你说。”
苏婉莹肩膀抖了一抖,紧张到咽口水,“好。”
前方,苏清泽还在口若悬河,分析完利弊又接着道:“您说说,旁人怎么看,同我姐、姐夫的安全比起来,孰轻孰重。再说了,规矩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咱家什么时候有过规矩了?就说我姐,成婚第二天就弄了个女的回府,她有规矩吗,所以我必须得去看着,免得那女的作妖。”
贯彻着“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传家箴言,苏清泽觉得他这话说的,半点毛病没有。
别看他平时傻不愣登的,可心里门清着,家传好几代的没规没矩是为了什么。
世人皆知伴君如伴虎,帝王猜忌向来是架在脖子上的刀。苏家历代忠勇,几乎就没吃过败仗,怎可能都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能做到位极人臣,还从未遭帝王猜疑的人,纵观历史有几人。
究其原因,
就是因为这没规矩三字。逞着“武夫之莽”,不守世俗礼教,但只忠诚于皇帝一人,谁的面子都不给。而文人自视甚高,暗中难免轻贱几分,便是有心结交,都因害怕一言不合就被打,而歇了心思。
于苏家而言能做孤臣,才是忠臣。所以,苏清泽那般纨绔,没被打死也是有原因在里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