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爵坐进车里的那一刻,小陈便能明显感觉出他们老板今天非同寻常的好心情。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与叶家小少爷有关,巧了,今天去公司要处理的人也与叶家有关。
小陈安静的开车,像往常一样简略汇报一整天的行程安排:“老板,按照您的吩咐,把本来定在今天的会议都往后延期了,只有一位合作伙伴需要您抽空碰一面。”
鹤爵用手背撑着侧脸,漫不经心的问道:“叶钢的情况真的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
小陈透过后视镜看一眼:“比您想象的还要糟糕。”
鹤爵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hj集团是鹤爵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矗立在高空中的黑金粗体logo算是炎城北区的地标,叶明成站在hj大厦32层的会客厅里,隔着落地玻璃俯瞰炎城的景貌,这片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土地和城市,像铁一样冰冷,却百年如一日的奢靡繁华。
会客厅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身后传来年轻男人质感很冷的音色:“叶先生您久等了,我们路上有些堵车。”
叶明成握紧手杖,慢慢转过身。
门口进来的男人身穿浅棕色长款大衣,肩宽且平,身材高大挺拔,贵气天成,一双沉黑的双眸平淡却也暗藏汹涌,有着上位者洞若观火的从容,也有逐利之人的敏锐和不加掩饰的野心。
这是鹤叶两家联姻以来,他们二人第二次会面,第一次是在谢家小公子的生日宴上,不过那晚的时机着实不怎么好,给彼此都没留下什么愉快的回忆。
叶明成也知道,鹤爵自视甚高,也有瞧不上他们叶家的资本,如果自己不亲自上门拜访,想让鹤爵去他们叶家,怕是下辈子也不可能的事。
不过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在意谁先迈出这一步,显然已经毫无意义。
叶明成扶着手杖,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面容却显得格外沧桑与老态,干瘦的身材甚至已经微微佝偻了脊背,看得出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鹤爵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几秒,脱掉大衣,小陈在旁边立刻接过,走到沙发前坐下,捏起壶柄倒上两杯热茶:“叶先生,坐下说吧。”
叶明成拄着手杖,慢慢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鹤爵让人备的茶极好,闻起来沁香怡人,叶明成端起茶盏,看着里面莹莹碧绿的茶水。
鹤爵靠着沙发,开门见山:“听说叶钢最近的资金流不是很好,五个亿的商贷都批不下来?”
叶明成握着杯子的手一抖,里面的茶水都溅出来两滴,他吸一口气,苦笑道:“如今的叶钢,远比外界所传的要糟糕许多。”
鹤爵点头:“我们家老头子前脚一撤资,风向一带,叶钢在业界就是烂山芋,没人会想接手这样的摊子。”
叶明成沉吟:“令尊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腐肉生虫,鱼枯生蠹,叶钢早就已经烂到了根里,到了今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鹤爵看着他的面色:“看样子,叶先生今日并不是来攀亲拉投资的。”
话说到这里,叶明成也不再遮掩,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扶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全然换了一副神情:“鹤总,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叶钢,而是为了,我那小儿子,小雪。”
从刚才他对叶钢的态度鹤爵便已然猜到几分,现在听他说出来也并不感到惊讶,冷声笑道:“我说过,叶雪理离开叶家那一天起就跟你们全无关系了,我不会让你们叶家任何一个人再有伤害他的机会。”
“我知道。”叶明成握紧拳头,难掩神情里的激动:“我知道我们叶家对不起小雪,这都是我们的错,可再怎么样我都是他的亲生父亲,我们有着分割不断的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可以,也没资格就这么生生断了我们的父子关系。”
“亲生父亲?”鹤爵声音冷沉,像听到什么无稽的笑话:“就是你这个有着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生父亲,把叶雪理关在地下室整整十四年,十四年,叶明成,人这一生可以有几个十四年,你几乎让他死在里面,你懂吗?”
叶明成何尝不知,他被鹤爵几句话戳到了心里最痛的点,瞪大浑浊的双眼,面部抽搐着,似乎在竭力压抑着悲痛的情绪,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只濒死挣扎的鱼。
可他最终还是拼了命的勉强压制下来,身上的那股劲却散了,像是被卸了一身的傲骨,脊背弯躬,颤抖着伸出双手,无言的掩面。
“是我不对,是我该死,是我当年被权势和金钱蒙了心,我没用,我害了那孩子,更辜负了他的母亲,我不配为人,更不配为人父,可我,可我也想补偿他们,只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鹤爵!”叶明成突然又激动起来,不顾流了满面的泪水,双眼爆出来的血丝,神情中是五十岁老人的沧桑和偏执:“你给我一次机会,算我求你,我可以跪下来求你,只要你让我见那个孩子一面,让我再见他一面,不然有一天就是我死了,到了
鹤爵冷眼看着他,看他哭得滑稽又可怜,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的同情与怜悯,他站起身,睥睨着这个姿态卑微的可悲男人:“叶明成,你不配。”
鹤爵先离开了会客室,小陈看一眼还跪坐在地上痛哭的老人,也匆匆跟出去。
这场会面结束的匆忙,他不知道鹤爵接下来是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