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得好吗?」我与他坐到一处,长久他只是转手里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不理会我。
「你瘦了。」我开了素斋盒子,他依然不看一眼。
「江明渊。」我叫他。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渡舟。」
「可是我找江明渊。」我喝了杯酒,忆起了往事一阵沉吟,「我与江明渊相识时不过十一二岁,我孤苦无依被卖到魏家做丫鬟,他却是世家公子,初见时他问我,要不要做秋千,他替我推。」
「少时我们三人总是黏在一块,其实我知道,魏染雪不愿意带着我,是他执意要把我带上,他带我们上高阁俯瞰洛城的风景,他给我们念韵律好听的诗,我听不太懂,他便一遍一遍耐心地给我讲。」
「我问他,你为何对我这样好,他说,因为你是阿雪的婢女。」我笑出了声,「那些我视如珍宝的东西,魏染雪从来都是唾手可得,我原本都不在乎,可唯独这份真心关切,我如饮鸩止渴,即便知道其中掺杂了太多东西,我也半点都不愿意舍下。再然后我步步为营,算计魏染雪,算计魏家,也算计江明渊……」
「难道我不知道自己丑陋吗?难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难道我不曾在意吗?我都知道,也在意,可是爱恨入骨,那些事又如何由得了我?江明渊,你说我错了吗?我如今都不曾想通我错在哪里。」
「我若是错,便只能是错在爱错了人,错以为我陷于泥淖也能得我心系之人相救,错以为他说的一生一世就是一生一世。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还是放不下你。
每日每时每刻每瞬,无论我身处何地,在做何事,都不曾放下过你。
他慈眉敛目,像是真做到了心如止水,是啊,如今能牵动他心弦的那个人,早就不是我了。
「阿弥陀佛,施主何苦沦陷于过往,不肯自渡。」
我觉得好笑,便笑出了声,望向他的眼里盛满悲凉,「江明渊,你能自渡吗?」
他那拨动佛珠的手猛地一滞。
若你不在意,听到是故人求见时便不会那般惊慌失措。
我不提,只不过不想拆穿表面的平静罢了。
「施主究竟找小僧何事?若无他言,小僧便先去忙了。」他紧眉,终于放下了那串烦人的佛珠。
「我说了,我找江明渊。」我恨极他闪躲的模样,一字一顿,声音提了几分。
他摇了摇头,起身要走,我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生怕错过,「江明渊,你对我可有一点点的愧疚之意?你可曾,有一点点的后悔当初抛下我?」
恍惚间,我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眼熟,我想到当年魏染雪也是这般跪在他脚下,拽着他的衣摆问他,对她可有片刻动心,因果轮回,最后我竟成了我最讨厌的人,想到她当年的模样,该是和我一样卑微。
只要他说一句有,只要他说有,我都可以原谅,那些过去的事情便让他过去,我们重新开始,便当那些事情从来不曾发生过,只要他说一句有。
可他终究只是叹了一口长气,淡淡道,「施主如今境遇顺遂,莫要再执着了。」
说完,他便拂开我,自顾自地走了。
我呆愣在原处,眼眶满溢的泪水模糊了他着僧袍的背影,我追了几步,趔趄地跌在地上,痛声呜咽。
境遇顺遂,原来在他看来,我倒是那个境遇顺遂的人了。
江明渊,所求非所得,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江明渊,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我笑声凄然,奋不顾身地跳下了那万丈深的悬崖。
若有来生,只求我再也不要遇见江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