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含泪,满眼的关切:“皇阿玛,事情办完了吗?要是办完了,女儿送您回去歇着。您累了。”
呵呵!
弘历只觉得心如刀绞,看向弘昼和弘曕,弘昼的眼里带着歉意和内疚,还有那么一丝丝关切在的。他们兄弟从小是比别人亲近。他防备他,但也信任他。可谁知道,兄弟最后到底是反目了。他以为他会纵容弘昼一辈子,也以为弘昼会效忠一辈子。到底是痴心妄想了!
最后再放眼再看了一眼俯首的大臣,他脑子里只有一个词,那便是——众叛亲离!
真真是众叛亲离了!比史书的昏君还不如!
他扶额,声音都低沉了下去,“朕——今禅位于端贝勒永琅,着其择日即皇帝位,钦此!”
旨意拟定,玉玺盖上,昭告天下!
吴书来扶着弘历,一步步的走下御阶,和敬急忙迎了过去,搀扶了她皇阿玛。
乾隆却甩手挥开和敬,由着吴书来扶着走。
和敬亦步亦趋的跟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皇阿玛……”
乾隆走他的,并没有回头。和敬几次拽了他的袖子,都被甩开,但依旧不管不顾。被甩来了就再去拽,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追。这对父女就那么一点一点的从大殿里往出走。
四爷缓缓的站起身来,“乾隆皇帝一朝,编修文化典籍……蠲免天下钱粮……其次数之多,地域之广,数量之大,效果之好,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执政虽有瑕疵,然瑕不掩瑜,功大于过!”
弘历人已经在大殿之外了,这一声声的评价,叫他顿住了脚步。
功大于过?
功大于过!
他阿玛的声音再度在朝堂上响起:“历史车轮滚滚,只肯向前。不要说倒退,便是停滞不前,那也只能被碾碎。历史上,有些帝王败给自己,有些帝王败给了敌人。可也有一种帝王,他败给了时代!一个时代即将过去,另一个时代将滚滚而来。即将过去的并不意味着他错的十恶不赦,这就如箱子里旧岁的衣裳,它们用的是最好的布料,最好的手艺师傅,绣着最精美的图案,可是,新的一年,旧岁的衣裳只能放在旧箱子里落灰,不是它不好,只是因为他——过时了。是时代选择了属于他的君王,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君王,一如朕,一如朕的儿子弘历……”
弘历扭头看他阿玛,他阿玛看着他笑,然后说,“我们父子很高兴送走了旧的时代,终结了旧的时代,更高兴能看着一位新君,看着他去迎接属于他,也属于你们的新的时代!”
父子?
弘历没动地方,看着夕阳照进大殿,落在皇阿玛的脸上。
皇阿玛刚才说——我们父子!
不是只有自己,还有皇阿玛。他们都成了那个被时代所淘汰的君王了吗?
要是这么说,心里似乎是好受了一些。
皇阿玛这是想叫自己以一个自尊的,潇洒的姿态离开这座大殿吗?
和敬扶着他的手,用了些力,“皇阿玛,皇祖父说了,您功大于过。”
乾隆失笑了一瞬,这次没有甩开和敬,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
功大于过也罢,过大于功也好,这一刻他没心思思量这些。该怨的还会怨,该恨的也还会恨。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不去怨,不去恨,但肯定不是现在。
林雨桐站起身来,叹了一声。就像是四爷说的,这个皇宫不属于弘历,也不会属于四爷和她。
再度踏入这里,并没有那么多的归属感。
四爷朝她伸出手,“走吧!”
走!
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他们一路走一路播种,但撒下种子,会长出什么树,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只能这么笑看着,看着他们或是疑惑的,或是恍惚的,或是兴奋的……从各色表情的人面前路过,然后听着他们在身后传来各种的叫声,欣喜的,惊讶的,凡此种种。
乾隆二十二年秋,一个普通的秋日,余晖洒满了大地。
新建成的天文台上,一个少年背身而立,夕阳的余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这里,是京城最高的建筑。站在这里,能看清楚整个京城。
弘晨站在他的身后,低声问:“端爷,您不急?”
“急什么?”弘晖指了指京城的方向,“看见了吗?靠着书院和医馆这个的方向,外城最繁华。其他几个方向,还不成。该想想,东西南北各方,都该有能聚集人气的所在。之前你提议的很好,皇家药厂和药堂该搬到东面去,那一片能成为各国中最大的药材市场……”
弘晨默默的听着,这每一点好似都在这位端爷的心里过了千遍百遍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