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爸妈要开电视,却被儿子拦下来了。谢兰生说:“我几个月没回来了,咱们大家聊聊天儿行吗”,李井柔和谢彬二人不觉有异样,都同意了。
于是四人边吃吃聊。
聊《一见钟情》,聊超高票房,也聊良好口碑,李井柔与谢彬心里真是高兴。
谢兰生总有意无意说莘野是多么厉害,他说深蓝的几部电影在票房榜常年前五,说深蓝还覆盖到了房地产等其他业务,说莘野是五星酒店的继承人,说莘野是哈佛大学经济系的毕业生,说莘野会英语、德语、西班牙语等等语言,说莘野在美国那时钢琴、网球拿过前三,说莘野当演员10年拿了两个“三大”影帝,还有一个金像奖提名……
李井柔和谢彬两个竟听到了目瞪口呆。
一盅一盅地喝过去,感觉气氛差不多了,再聊也不会聊出什么来,谢兰生紧抿了下唇,放下筷子,两手交握,看了看谢彬,又看了看李井柔,说:“爸,妈,其实我们今天回来……还想说个重要的事。”
“……嗯?”察觉到了气氛严肃,李井柔和谢彬有些不解。
“爸妈,”兰生垂头看看桌子,又抬眼看着母亲,问,“你们……”
他再一次看看桌子,也再一次抬眼:“你们……你们知道‘同志’吧?两个男人在一起,两个女人在一起。”
“……”李井柔瞬间变警惕了,她看着谢兰生,道:“知道,你提到过。”
在过去的这些年中,谢兰生曾用过《圆满》让李井柔知道“同志”,也说过“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彼此喜欢是正常的”“美国麻省刚刚宣布同性婚姻合法了”等等东西,李井柔总不置可否,说“随便他们喽”,让谢兰生依稀感觉自己爸妈是能接受的,可他几次问李井柔“我如果是一个gay呢”,李井柔都不愿多谈,只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爸妈……”兰生换了一个姿势,几根手指死死抓着正坐着的凳子板儿,他小臂上青筋突起,指尖发白,像要捏碎那薄薄的凳子板一般。莘野见了,手在桌下轻轻拍拍他的膝盖,给他力量。
谢兰生又抬起头来。接下来的一番话说不定会伤害父母,又说不定会伤害爱人,他平时再自信再开朗在这时也难免紧张,于是只能勉强扯出笑容,摆出轻松的姿态来:“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和莘野是对‘同志’。我们一起整整十年了。妈,您记得吗?在《圆满》里,我扮演才宽,他扮演郎英,其实,那部电影拍完以后我跟莘野就在一起了。”
他说完后,餐桌上是一片可怕的沉默。
足足过了半分多钟李井柔才缓缓开口:“你说,你们一起整整十年了,那说明,我们想拆也是徒劳。拆不开了。”
李井柔是非常典型的老北京,咋咋乎乎,嗓门惊人,然而此刻,她却极力地保持着平静,端着范儿。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谢兰生的心头一喜:“妈,您这意思是……”
放弃了?不拆了?
李井柔却打断了他:“谢兰生,你现在名成利就了,也不在乎父母了,我们两个管不了了。不,不如说,你从没在乎父母过。所以呢,我跟你爸老两口儿……只能自己想想办法。”
“……妈?”感觉气氛不太对,谢兰生有点儿慌。
李井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眼不见为净。你们两个不会分开,我们知道,不费劲了。你之前也说过不是?性取向是改变不了的。好,我们改变不了你,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咱们断绝母子关系,明天就去办理手续。我们不见你,不想你,也自然是不会伤心了。我们以后自个儿过,再也不用操心谁了。你那张姨没儿没女,小日子过得挺好,我们现在都羡慕她,一圈儿都羡慕她。养儿养女有什么好?除了操心就是操心。你也不是一直就有的,结婚之后,没你之前,我跟你爸也挺好的,现在回去那个时候,没什么的,就当我这36年瞎眼了、白过了吧。”
顿顿,又张口,说着剜兰生心的话:“哦,对了,这个房子是你买的,用不用我们搬走?腾出来?”
“别……”
李井柔又点点头,模样儿十分冷静:“也对。到你离开去潇湘前我们养了你21年多。这个房子就当还债了,我们两个就当挣钱了。”她微笑着:“两个人给你当保姆,一个月4000不算多吧?很厚道吧?21年……差不多是100万块。这个房子你四年前买过来时就是100万,呵,正正好好,真是天意。至于吃的、穿的、用的,还有读书的钱、玩儿的钱,就算了,我们两个不要了。”
谢兰生被吓着了,他又惊又怕,说:“妈!”
李井柔的声调变高:“别叫我‘妈’!!!”
谢兰生又说,带着哀求:“……妈!”
李井柔尖声说道:“我刚说了别叫我‘妈’!!!你没妈!!!”
说完她把桌子一推,椅子的四只脚在地砖上拖出尖利的声音来,像某种动物的啼哭。李井柔转身就走,步伐匆匆,毫不留恋,而谢兰生的爸爸谢彬一向比较沉默寡言,此时只是看看儿子,半晌以后长长叹气,难掩愤怒以及失望,也跟上了李井柔。
“妈!”谢兰生不敢拦,远远地儿跟在后头,直到李井柔跟谢彬走进卧室,重重关门。
“妈……”谢兰生用手拧门,发现木门被反锁了。
“……”想了想,他缓缓地跪在地砖上。
一旁莘野愣了一下。他在美国出生长大,不大懂“跪”的文化,不过,仅是愣了一下,莘野便也一提裤子,想让他身边陪着。
“别。”谢兰生扬起下巴,急促地对莘野说,“你先走。别让他们再看见你了。火上浇油。我一个人更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