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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诗剑醉长安1(第14页)

张嘉贞听到这呵斥声,一时间不免也是有些哑然,但见对方只是对王师威武维护心切而非意气斗怨,也只是捻须一笑、不再多说。

木台上年轻人继续常说,虽然让馆堂内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但在张嘉贞这个真从前线返回的人听来,却只觉得荒谬而不切实。待见年轻人趁势邀酒,更是忍不住微微摇头叹息,心内略生不满。

此番河中府入攻木鹿城的战事,张嘉贞自是亲身经历,那战斗场景至今思来都感心旌摇曳、不能平静。

倒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打得惨烈艰难、又或胜得如何辉煌,而是因为此战完全有别于之前各种战争。

此战唐军参战五万精众、另有将近十万的诸胡邦部仆从,但人马雄壮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唐军投用了一种战场杀敌的威猛利器,足足三十门的玄元火炮!

张嘉贞为相多年,自知朝廷一直在秘密研发攻战利器,但也只是知其事而不知其实。此役是大唐第一次在战场上投用玄元火炮,不独将全无防备的大食军杀得人仰马翻,就连唐军将士们也都大受震惊,不敢相信人间竟还有如此威猛重器!

参战五万唐军,除了西域河中本有驻军之外,还有两万精兵从关内出发,这两万军众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运送并保护三十门玄元火炮。

当火炮投放在战场中时,大食军所组织的几场野战阻敌全都被唐军摧枯拉朽的击溃,而唐军也籍此早早便完成了对木鹿城的包围。

作为大食国在呼罗珊地区常年重点经营的大镇,木鹿城自是城高池阔、易守难攻,几十万人马聚集城中,诸类物资更是储备丰厚。

常情以论,大唐远途来攻,势难轻取雄城,此战怕要僵持许久、最终会有极大的几率会是唐军粮尽撤兵。而事实却是在火炮轰鸣之下,城中军众们睹此人力难企的威能,已是惊惧胆寒、全无战意,唯知祈求他们真主安拉垂怜庇护,最终未支旬日、坚城业已告破!

城破之后,唐军单单俘获的大食国军伍便达近二十万众,再加上此间诸胡族部众以及诸类海量堆储的物资,可以说是一战豪取大食国东境几十年积储的人事精华!

民间时流自然不知朝廷军机核心,仍以常识故态猜度此战内情,自然就难免偏离事实。

待知此间只是一个轻妄狂徒妖言惑众、取媚群众而乞取酒食后,张嘉贞便没了再继续听下去的兴致,正待抽身离开并吩咐随员稍后拿问那台上的狂徒,但在听到年轻人舞剑踏歌从军乐时,脸色却变了一变。

“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如此壮怀慨歌,岂人间俗料才器能作?拥此美才,何处不能沽酒,却当道榨取客旅行囊,真是大才投暗!”

听到年轻人歌辞壮阔豪迈,却并非往日传世唱诵的时流旧作,想见所言自拟应是不虚,但也因此让张嘉贞更生惜才痛恶之念,望着台上年轻人矫健美观的身影,眼神中既有爱惜、又有惋惜。

他本待踱步的两脚顿住,召来近旁随员叮嘱道:“待这轻狂小子下台,便将他拘引我处。若是诗辞盗用,我决不轻饶这文贼浪客!若所歌自拟,更不能由此美才荒废,一定要拗入正途!”

他这里话音方落,木台上年轻人已经收势立定、佩剑归鞘,向着周遭众人环施一揖,继而便说道:“歌罢舞毕,须作实情周告。某虽西域归返,但只行抵碎叶川,其实未入河中,亦不知王师胜战详情……”

群众们听到这番话,不免嘘声四起,更有失落兼不忿受欺者忍不住便将手边器物向台上砸去。而那年轻人刚刚收起的佩剑再次挥出,竟将那些来势凌乱的抛砸器物一一挑落、无一及身。

这矫健的身姿、精妙的剑技让人叹为观止,一时间客堂中愤懑的呵斥质问声悉数转为惊叹、大呼过瘾。

年轻人神态已有微醺,小露精妙剑技后便再次立定身形,不无歉意的垂首说道:“风雪拥途、人不能行,困顿逆旅,难免意气消磨。某作此戏说亦非歹意,料我唐家征士骁勇无敌、必也捷报不远、凯旋不远,借此预信激励群情并预贺大胜!前所厚爱赠酒,领受有愧,此夜凡所受我干扰、入此贺胜者,皆可直向铺家索取酒食,凡所消费,自有蜀人李十二倾囊赠给!”

前见年轻人精妙剑技已经让人心生敬仰,此时再听对方豪言请客,一时间客堂内群众们心中遭受欺骗的愤懑顿时荡然无存,不乏人击掌高呼:“郎君高义!”

人群中的张嘉贞看到这里后,对年轻人的感官又生变化,他自然不会留下来蹭吃蹭喝,于是便又吩咐随员道:“还是留此盯紧这小子,不准他狂言之后逃遁躲债!”

作此吩咐后,他嘴角噙着几丝不无恶趣的笑容,又深深看了一眼正自行下木台的年轻人,然后便在其他几员的引护下离开了客栈、返回馆驿休息用餐。

堂内群众们欢呼雀跃、拍手跺脚的催促店家赶紧上酒上肉,但人的悲喜并不相通,那年轻人李十二下台之后,旋即便被同行家人们拉到了一边,不无忧苦的叹息道:“郎君怎么能……这馆堂内外,聚众怕不止千人,任由他们恣意花销,多少财货能支定!”

那年轻人李十二闻言后则浑不在意的摆手道:“此行碎叶,获利已经颇多,取之于途、用之于途!族中大人早已经有言,此行得利归我使用……”

“郎主言是如此,但分财是为了让郎君立户成家,可不是……”

家人还待劝说,那李十二却已经悠哉游哉的转入走入人群里,同人把臂饮酒、不拘贵贱,将家人的劝说完全抛在了脑后。

酒过三巡,群众们刚才被这李十二激起的贺边豪情渐渐消退,转而便议论起各自行程生计。

那李十二家境是蜀中豪商,但他本身却并不喜欢这些琐细世务,听人絮叨讲起便觉厌烦,索性便抽身离开。但在行至客堂一角时,却见一名衣衫陈旧的旅人正伏案低哭。

“某今聚客欢宴,堂内群众皆喜笑无忧,独足下掩面哭泣,是讥我待客简慢?”

李十二见状自有几分不悦,入席坐定下来后敲案望着对方皱眉问道。

那人闻言后忙不迭抬起头来,擦掉皲裂脸颊上的泪痕,这才垂首低声道:“有扰郎君兴致,实在抱歉!眼见群众举杯欢饮,越感自身悲哀不幸,身无桑植之能、应举即黜,家人恐我不能自立,举资送我西来行商。囊中五万缗,渐行渐少,唯损无益,困在沙州进退不得。前得乡人传递家书,告老父业已辞世,唯憾我不能归乡再见……不才不孝、实在枉生为人!非得郎君款待,此夜便要自投冰窟……”

那李十二听到这人自述悲惨,当即便皱起眉来,拍案喝道:“父母恩养经年,在乡不耕、在学不才、在商不富,的确是一事无成的败类!但若在生不寿,那才是真正的无一可取!这一身骨血的承受,难道只是为了让你穷极困极时自残自伤?恩亲在世已经失养,若再客死逆旅、任由先茔生荒,这才是真正的大罪!”

说话间,他便从囊中捻出一张千缗飞钱推给对方:“相见有缘,赠你归乡行资,速速归乡拜告先人,勿再游荡异乡、苦觅死处!”

那人听到这话,更加的泪如滂沱,直从席中翻身作拜并悲声道:“得郎君赠言劝励,已经让我死意顿消!活命之恩,铭感五内,岂敢再受厚赠?此夜得飨饱腹,明早便起身归乡,某洛州大平乡下愚林九名远志,来年郎君若行经乡境,请一定入户相见,让我敬奉乡席报答此恩!”

“绵州昌隆青莲乡李十二白,林九归乡安定后若游志再生,也可入乡访我!”

李白见这人不再颓丧求死,便也笑着拍拍他的手背自报门户,并着人再取酒肉来,同这旅人林九畅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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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急要归朝报功,张嘉贞自然不能行途久留,在馆驿中休息了几个时辰,尽管风雪仍未停顿下来,黎明时便起床用餐并着员打点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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