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第二层,在天牢暗无天日的深处,有一处单间。
单间的卫生情况不错,干净的茅草铺地,没有渗水和死耗子。就是也没有什么阳光,墙面上还都是前住客留下的绝命诗和用血画得壁画,心态不好的人在这里呆久了容易疯。
一个披散着花白头发的老者,正在牢房里打着拳,拳风赫赫,甚至有短暂的音爆产生。
见有人来了,老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眼前是两个陌生人,一个是昨天打了自己两下的狱卒,黑厮冲着他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另一个是披着赤红色甲胄的将军,身形高大而匀称,像是一头矫健的猎豹。
“可是来取老夫性命?”
“崔使君哪里的话,在下左领军中郎将元冠受,前来探望。”
用绑着红绳的钥匙打开牢门,前安北将军、并州刺史崔延伯一动都没动,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元冠受的动作。
元冠受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茅草铺着的地上,说道:“刚从圑僖楼买的,崔使君尝尝。”
挨个拿出酒菜,白灼青菜、烧汁鲈鱼、清蒸大鹅等等,还有一瓶米酒。
元冠受先吃了一筷子,喝了口酒,示意无毒。见元冠受如此坦荡,崔延伯脸色稍霁,正好这两天又惊又饿,便也大口吃了起来。
一顿过去,两人竟然就这么吃吃喝喝一句话没说。
倒是苦了守在门口的彭乐,咽了好几次口水。
“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崔延伯吃人嘴软,见元冠受不说话,便主动问了起来。
元冠受笑道:“崔使君国之名将,自杨大眼故去后,孝文皇帝那一辈的大将便只剩下使君一人。如今蒙冤入狱,晚辈武人自然要前来探望,哪里需要有事才来。”
崔延伯哈哈大笑,指着元冠受道:“你小子倒是会说话。不错,若非朝中有人算计老夫,老夫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老头子倒是傲气,元冠受不禁哂笑。
“崔使君且安心住下,若有需求,驱使狱卒便可,晚辈已经为使君安排好了。
相信不出几日,崔使君受到污蔑,朝廷重新重用使君的圣旨就下来了。”
来探望崔延伯这件事,是齐王萧宝夤安排给他的任务。至于崔延伯为什么会被送进来,其实也是齐王萧宝夤给安排进来的。
是不是听起来很魔幻?
齐王萧宝夤指使心腹,名相崔亮的儿子通直郎崔士和上书弹劾崔延伯,在并州刺史任上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所以崔延伯被押回来下狱了。
至于崔延伯是不是真的在并州贪赃枉法了,也确实有这么回事。如今的北魏朝廷已经烂到根子上了,全国的官吏都在贪,崔延伯的贪赃问题不是主要问题,主要的问题还是齐王要整他。
至于齐王为什么要整他,自然是因为萧宝夤西征,急需能征惯战的将军来辅佐他,对元冠受施恩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
先把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剥离,名望、地位、财富、权力,随后在这个人处于无尽的绝望与落差中时,再把这一切重新给予他,并且比之前更加丰厚。
没有什么比这一套摧残一个人,然后收为己用的方式更有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