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德三年,李白向顾青辞官。
他终究与官场格格不入,更向往无忧无虑的山川江河,辞官之后,李白带着顾青给的厚厚的盘缠,开始云游天下。
不同的是,李白对官场再无遗憾,圈子不同,不必强行融入,如今已六十许的李白终于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世界。
这次在杭州意外相逢,两人都颇觉欣喜,故人相见,当谋一醉。
浪涛阵阵,晓风新月。
站在松软的沙滩上,双手捧起酒坛,李白对着天上的明月悠悠吟哦:“……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
顾青面颊酡红,半眯着眼,发出吃吃的笑声。
“太白兄,千古留名者,果真只有饮者乎?”
李白使劲晃了晃发昏的脑袋,叹道:“当年醉后戏作而已,其实,饮者所留之名,虽冠以‘风雅’,实则百年以后皆是腐臭造作,真正留其名者,是顾贤弟这样的国器,大才。”
说着李白幽幽一叹,道:“改变这个天下者,才有资格留名,我空负一腔志向,却无顾贤弟之才能,时至今日我才看清自己,羞也愧也。”
狠狠灌了一口酒,李白身躯一晃,直挺挺地往地上一倒。
顾青哈哈大笑:“太白兄,你醉了!”
李白躺在柔软的沙子上,也大笑几声,接着梦呓般喃喃道:“顾贤弟,盛世……又至矣。”
顾青笑容渐敛,认真地道:“太白兄何出此言?”
“我在山川间听到了樵夫的歌声,我在市井间看到了丰衣足食的百姓,我在各个村庄里听到了孩童们无忧的笑声,大人们扛着农具下田,他们一边劳作一边高歌,他们唱的歌,比我写的诗更美,遥远的歌声仿佛从贞观永徽年间传来……”
“我还看到官吏们谦逊有礼,像熟稔的邻居般与农户们攀谈,看到年迈的老人捧着秋天收获的麦子老泪纵横,说多少年不见这等丰收光景了,我还听到许多农家百姓夫妻在偷偷商量,说今年收成不错,去城里换点银钱,让自家的孩子明年也去塾堂念书……”
“顾贤弟,这些……都叫‘盛世’。我没想到今生除了大唐开元之外,还能有幸见到第二个盛世,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李白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快睡着了。
可他的眼眶却越来越红,两行泪水随着鬓边滑落。
接续了国运,再次开创出盛世,何其有幸,生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顾青失神地望向远处不见尽头的海岸,叹道:“其实,我也只是这个时代的一粒沙子,只不过海水的潮流将我带向了远方……”
静静地听着江水拍打沙滩,前浪退尽,后浪接踵而至,潮汐起落,宛如岁月冲刷,英雄终归化作一捧黄土,未来的风起云涌,留给后人去翻覆。
这辈子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抹痕迹,已是不负今生。
忽然洒脱地一笑,顾青摇了摇李白,道:“又逢盛世,你我之幸也,太白兄可要多作一些千古名诗流传后世,让千年后的小学生痛哭流涕背诵全文,岂不美哉?哈哈。”
李白没理他,顾青嘴里常说一些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的话,李白早已习惯了。
酒是美酒,人是故人。
夜已深,李白的醉意也愈深了。
盯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许久,李白睁大了眼睛,忽然惊道:“咦?水里为何有一轮新月?”
顾青也醉了,呆怔着道:“天上有新月,水里自然也有新月……”
“不对!水中月非天上月,这轮新月是个新物事,你看它一闪一闪,是个活物。贤弟安坐,且看为兄将它生擒之!”
不等顾青反应,李白忽然跳了起来,冲到江边义无反顾一头朝江水里狠狠扎去。
扑通一声,李白落水。
顾青呆坐在沙滩上,不停眨着眼,过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于是也跳了起来,指着江面气急败坏地命令身后不远的亲卫。
“快!快把那醉鬼捞上来!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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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朝为田舍郎》全书完。
感谢诸位兄台一年多以来的支持捧场,老贼鞠躬拜谢。
新书已准备了大纲,大约八月份开书,新书是唐朝高宗年间那点事,新书该有些改变了,嗯,主角不再是草根出身。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此生最后一本关于唐朝的书了,还请诸位兄台多多捧场。
先策马奔腾几天,再奉上完本感言,鞠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