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竟还是个练家子。”周盈微微眯起一双丹凤眼,傲然的目光从面前之人平平无奇的姿容往下游移到那柄黑漆漆、其貌不扬的剑,忽然笑着抱了抱拳,“小黑姑娘的佩剑可否借小女子一观?”
薛靖七闻言微微一怔,却也未有迟疑,似笑非笑将未出鞘的剑递了过去。
周盈接过来,黑鞘嵌银的长剑沉重又寒凉,握住剑鞘的手指很快就冻得发麻,似是方从凛冬夜里浮着碎冰的湖里捞出来的,没有半分人的余温,她低呼一声,面带讶异地抬眼瞧了下对面之人,又垂眸握住剑柄用力一拔,肃杀又孤独的气息扑面而来,慑得她汗毛竖起,剑柄却纹丝不动,仿佛锈住了。
她面不改色、故作轻松地又暗暗使了一次劲儿,依旧无法拔剑出鞘,不由得皱起眉,江婉见状好奇地凑过来,周盈碍于面子只好将剑递回去,淡然笑道:“姑娘这把剑有灵气呢,恐怕是经年累月藏剑于匣,不见天光,一时有些怕生。”
……他娘的锈死了吧!
薛靖七握住剑柄认真思考了下,忽而慨然灿烂一笑,颔首道:“周姑娘所言极是,它确实性子腼腆,不喜见生人,让大家见笑了。”
出鞘必见血,起纷争,引杀戮,如此藏于匣中,倒是太平意味,也是好事。
“今夜我和婉妹妹一起睡这屋,另两间屋子小黑姑娘就看心意随便挑,不过若是觉得危险,也可与我们俩挤一挤。”
“危险?”
“另两间屋子都有窗,虽然视野好,空气好,夜里却也有麻烦,论剑日将至,总有心急的登徒子想走捷径,所以……”周盈没有把话说尽,想对方若不是傻子,应当能领会。
“原来如此,小黑谢过周姑娘,今明两夜,便替两位守着,不会有登徒子踏入这层楼。”薛靖七起身,持剑颔首行了一礼,笑吟吟推门离去,只留下周盈和江婉于荧荧灯下面面相觑。
“阿盈,她人虽然有些古怪,心肠好像还挺好的。”
“希望这家伙能平安无事吧。你睡里头,我睡外头,凑合挤一挤。”
“咱俩都瘦,绝对能睡得开,你往里点。”
“再往里就压着你头发啦。”
屋里的灯熄了,一阵窸窸窣窣摘首饰换衣服的细碎声响后,两个小姑娘裹在一床被子里又嬉笑打闹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相继进入梦乡。
薛靖七听见隔壁声歇,心头忽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未解衣衫张开双臂仰面躺倒在柔软的榻上,闭上双眼,耳根轻动,掷金阁内忙碌往来的隐隐喧嚣与雁鸣湖上浩瀚无垠的滔滔水声交织在一起,将时空和风景都错落开来,拆散了扬在水雾弥漫的风中。
她一侧首,仿佛听见百草谷林海与大湖此起彼伏的浪声,雁荡山的吱吱虫鸣与啁啾飞鸟,北境草原残阳西坠时惊雪纵奔千里掠起袍角的大风……子清隔着棉被揽住万念俱灰的她,跟她说睡吧别怕有我在,剑臣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酣眠,温柔缱绻,她睁开眼看见黑夜,身侧空无一人,泛着冷气的黑鞘长剑似在低低絮语,手指摸上剑鞘凹凸不平的纹路,心中一片温热,浮出怅然笑意。
“我睡不着。”她对七星剑轻声诉说。
“你说,我们能等得到子清么……她一定会出现在这场论剑里吧。”
“我们打赢所有人,带她走。”
黑鞘七星剑安静地守在主人身畔,无声允诺。
次日清晨,掷金阁一衣着较其他守卫更繁复贵气的带刀青年拎着食盒来到第九层楼,门前的守卫纷纷行礼让路,青年穿过厅堂来到里屋门前,轻声叩门,屋内人应了,便将食盒递进去,转身欲走,被周盈叫住。
“李大哥,为何只有两份饭菜?”
青年不解,“不只有周姑娘和江姑娘两人?”
“昨夜小黑姑娘也到了呀,怎么,你们不知道?”江婉也有些惊讶。
“小,小黑姑娘是哪位?”青年傻眼。
“第三个美人啊!”周盈歪头。
“那位姑娘昨夜已经到了?!”青年目瞪口呆。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周盈去隔壁屋敲门,屋内没人应,江婉去敲了另一间,也无人应,两人小心翼翼一推门,门没拴,屋子敞亮,空无一人,床铺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窗子大开,丝丝缕缕的冷风刮进来,把两个美人给刮傻了。
“人呢?!”两人齐声惊呼。
青年皱皱眉,去问守门的那几人昨夜到此时的工夫是否有人离开这层楼,皆摇头否认,他们轮流值守,清醒着,也没听到屋内有什么异常动静。
“会不会是两位记错了。”青年笑。
江婉把头摇成拨浪鼓,周盈一拍大腿,皱着张脸,“坏了!让登徒子掳走了!”
“可夜里我们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啊,她不是最擅长打架吗,如果真的出事,应该会有动手的痕迹。”江婉忧心忡忡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