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安没关注这里的骚动,继续说道:“是什么导致了儒学千年来不断退步?”
他竟然用了退步这个词。
韩玮低下头,觉得今日儒学诸人会吐血。
“是不思进取!”
贾平安拍拍桌子,目光炯炯,“是因循守旧,而这一切从何而来?从独尊儒术而来。”
他必须要表达自己对于学术的看法,以此来表达算学对外界的态度。摒弃暧昧,清晰表达。
“独尊儒术之后,儒学再无对手,如此谁还会苦心孤诣去推进儒学的发展?那些人的地位从何而来?从先贤而来。”
贾平安拱手,以示对先贤的尊重,“儒学的先贤便是孔孟等人,为了稳固儒学的地位,他们必须把孔孟等人供奉起来,把他们的学问供奉起来,谁敢质疑就是大逆不道……为何大逆不道?因为你质疑了他们的学问,就是在动摇他们的饭碗!”
韩玮目露异彩,“先生此言……大妙,让我恍然大悟!”
“他们的饭碗是什么?”贾平安说道:“便是那些神像。从孔孟开始的一尊尊神像,儒学便包裹着这些神像,一旦谁触动了儒学的根基,他们便会看到儒学下面的浅薄……”
“放肆!”
又一个人发出怒吼,随即被驱逐。
“这个世间有多大?这个世间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奥秘?这些奥秘中可有能让人飞天,能让人遁地,能让人深入海底,能让人和千里之外的人通话的可能?”
一群人懵逼了。
“先生这个……有些夸大了吧。”
韩玮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贾平安说道:“儒学发展千年却变成了固守自封,墨守成规,人人都自发维护孔孟的学问,谁敢越雷池一步便是大逆不道……”
“饭碗!”韩玮赞道:“先生一番话说的清清楚楚,让人如醍醐灌顶。原来儒学千年来发展停滞的缘故便是一群所谓的大儒在维护他们的饭碗。”
“把先贤的观点和先贤的话作为学问来探究行不行?行!”贾平安觉得自己在捅马蜂窝,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但把先贤的话作为一个王朝的显学行不行?不行!”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时移世易,而儒学却做不到与时俱进,更做不到海纳百川,所以这门学问注定将会没落。”
“他们鄙夷商人,鄙夷工匠,只知晓读圣贤书,读了何用?你去问他们,他们会说微言大义,会说能让人明事理,能让人……可这些对国祚何益?”
贾平安举起讲台上的一本书,“大唐需要的是什么?是扎扎实实能促进大唐发展的学问。什么能促进大唐发展?”
“新学!”
一群学生在狂吼。
这些少年兴奋的脸都红了。
这是一次对儒学的彻底批判。
贾平安压压手,“该不该研究如何做人?我认为应当。所以算学中依旧有儒学这门功课,但也仅仅是一门功课。道德的规范有赖于律法和村规民俗,有赖于一代接着一代人的垂范……而无需去皓首穷经。”
一个国家的人都在疯狂琢磨儒学,后世人估摸着也会有些胆战心惊,心想做人有那么复杂吗?
该让哲学家去研究的学问却要全民普及,全民研究,这是何意?
宋代大儒朱熹说过:圣贤千言万言,只是教人做人而已。
在许多大儒的眼中,把人做好了,其它的都无关紧要。你要问如何打造更为锋锐的兵器,如何让农田增收……他们会鄙夷的看着你……
这些自然有卑贱的工匠和农人去做,和我等君子有何关系?我等君子琢磨好如何做人就好。
古希腊出了无数哲学家,可有用?
“我说过,这个世间是个丛林,无数野兽在盯着大唐,想从我们的身上撕咬血肉来强大自身。前晋时就是如此。”
贾平安认真的道:“要想脱离这等厄运,唯一的法子就是强大自身。从格物去强大,从教导百姓如何做人去强大……这些都缺一不可,但万万不可的是什么?”
他指指虚空,“故步自封!因循守旧。今日我想告诉你等最后的话是……从进了学堂的第一日开始,新学的学生就该抱着这么一个念头……”
他认真的道:“我能超越先生!”
他指着自己,“我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乃至于数百年后,无数后人在新学的基础上源源不断的发展出无数学科,无数新学问。”
韩玮忍不住问道:“到了那时,新学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