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并不抵御肩上的重戟,只抬眼看着姜述:“东天子如果一时间难以权衡,不妨暂且居尊位而坐观。”
“景天子击一真而负创,战贫僧又伤重。已是日落天衰,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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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雷鸣一般的洪声都显出敬意来:“彼辈退无可退,唯死而已。陛下来去自如,天下为雄。贫僧久为中央所镇,与景帝已不共戴天,同样无路可退——陛下君临东海,何不坐山观虎,试请超脱为君戏?待贫僧与他分出生死,您再从容选择。如此亦不失周全社稷,贵重尊体!”
姬凤洲笑道:“和尚!枉为佛也!论此阴私,都不背着朕么?”
地藏坦然道:“两位都是盖世雄杰,非至诚无以交也!”
祂的佛眸轻轻回转:“中央天子也可以开条件。看看你能给东天子什么。咱们虚言无益,毕竟天子为国!”
要拒绝地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地藏最大的特点就是永远直指真相,永远给出真切的利益。
你知道祂说的是真的,知道祂画的饼可以实现!
而作为一国天子,的确很难有个人的好恶,往往都是遵循国家利益的选择。
地藏完全理解姬凤洲倾国的姿态,但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姜述会过来帮姬凤洲——或者说暂只是心中有所怀疑,但不明确。所以祂不断加注,狠下血本,势必要让姜述看到,帮祂的好处,要远远胜过帮姬凤洲。
姜述可以帮姬凤洲,也可以帮祂。
国家利益的倾斜,自然会帮姜述做出选择。
但姬凤洲只是温缓地笑:“和尚,你看看,你又说错了话。”
“哪一句?”地藏问。
姬凤洲手提礼剑,剑锋上佛血仍滴,洒落天阶,就这样一步步地往下走:“他要的东西,他不要你给。他要自己拿。东天子志在六合,普天之下,都是他的,不是你的。他并不需要朕给他什么,你也没有资格给他。”
六合道途上最大的对手,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地藏看向姜述,这位东国天子提戟悬空,微笑不语。
“果然人心似海,君心尤其难测!”地藏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贫僧很不愿意设想这种可能,但是东天子——你果真是在谋我?”
相传世尊降生那一日,即向东西南北各行七步,并以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并作狮子吼,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此即释迦牟尼降生相。
地藏一直在姜述面前以“贫僧”自称,有佛陀悯世的慈悲。这一个“我”字之后,方显殊胜,方见威德,方是狮子搏龙,有决生死之态!
因为祂越来越发现,姜述并非是姬凤洲请来的助拳者的角色。恰恰相反,似乎是姜述有更坚决的姿态,而或许姬凤洲是在知晓这份坚决的前提下,才悍然亲征!
因为天子倾国,所谋必远。
驭国势而战超脱,对国势的损耗,是异常恐怖的。
数十年经营,一夕挥霍。
这还是战事顺利的情况,若是不顺利,战局绵久,耗穷国势,一战打掉霸业之基,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天子倾国,一定慎之又慎。御驾亲征,天下之勇——这里的勇敢不是说敢把一切都放上赌桌,而是肩负国祚,悬颅在腰,担社稷之重,怀揣一定要为天下而赢的决心。
以楚国为例,大楚立国三千七百年,也称霸南域三千七百年,数得着的天子倾国之战,不超过十指之数。其中最有名的,无非三场——楚太祖倾国战景文帝,楚世宗倾国救左嚣,以及最近这次,楚烈宗倾国杀无名者。
齐国乃新兴霸主,成就霸业不过四十余年,在六大霸国里底蕴最浅,姜述动用国势应该更为谨慎才对。
论及国势损耗,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如叶恨水这般自身实力强大的近海总督,在统御近海群岛、实辖东海,取得巨大治功之后,本已有机会借官道而绝巅,但在姜述这一战之后,至少要再晚十年!
除非这一战赢得的国势,要比消耗的多。
对齐国这样幅员辽阔,治民亿万的庞大帝国来说。国势最主要是用来维护官道体系的正常运转,百官升迁,各爵累功,莫不以国势支持。时时滋生,也时时取用。一旦出现巨大亏空,在对官道绝巅的帮助上,不免就要有所削减。
所以东国天子此战,必要有所收获。
倾国势而战,无功即败!
可是就连冥府对齐国的支持,都不足以动摇东国天子的决心。
这说明他想要的更多。
地藏再看姜述,已不是一个看到机会想要趁机撕一条肉走的过路皇帝,而是一个坐在那里拿着刀想要分肉的东国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