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观坐在舟尾,并不回头:“后一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答得不周全的,可以让仵官王和都市王继续回答。前一个问题,我建议你不要再问。”
“为什么?”姜望问。
尹观笑了。
他是气笑的。
他有一瞬间的愤怒,愤怒于姜望会这样问。
但他本来就知道姜望会这样问。
但他还是生气了。
“我杀掉的那些人是否无辜,是否该死,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你明白吗?”
“你姜望的感受,在我行有余力的时候能够顾及。现在我什么都顾不得,你还不明白吗?镇河真君!收起你的正义感,同情心,对弱者的怜悯,对无辜者的照拂,不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我面前。”
“我是一个杀手!”
“天天这也不能杀,那也不能做。”
“你当我开善堂的吗?!”
他从来不会在人前这样表露情绪,过于激动,也过于孱弱了。
情绪是弱者的出口。
而姜望的确是更平静的那一个。
他看着这样的尹观的背影,莫名想起当初在临淄城外的再见。那时候尹观问——我能够相信你吗?
那时候的那个问题,其实没有半点信任可言。
尹观这样的人,从小就生活在欺骗和背叛中,人生至此全在刀锋上,本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今时今日却登舟。
“你想救楚江王,我知道的。”姜望缓声说。
“你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尹观冷笑:“说‘我理解’,‘我知道’,你理解什么?”
姜望自顾道:“但行事这样肆无忌惮,不是好选择。”
“地狱无门本来只是长夜里的一把刀,单纯的生意往来,干净的钱货交割,没谁会在意一把刀。你却让它有纯粹的恶,此即天下不能容。”
“你要绑架景国天骄,交换楚江王,或者说震慑景国人,以保住楚江王的性命。这是可行的办法。但在这个过程里滥杀,于事无补,是害非益。”
“地狱无门扛不住景国的反击。杀这么多人,也堵死了他们和谈的路。你现在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记在楚江王身上的账,勒在她身上的痕。绕颈的锁链其实就在你手中,你这边动作越激烈,那边就绞缠得越紧,直至窒息,直至死亡。”
“真有趣!”尹观看着面前的浓云:“你现今在教我做事!”
“不是教你。”姜望说道:“是帮你。”
“你还是别帮我了,你帮不到我,也不该帮我。你当我是去做善事吗?”尹观定坐在那里,绿眸映照着电光,长发轻轻飘动。
而雨声令他如此沉静。
“我要救的人,是在你的世界里,应该被杀死的人。”
“楚江王无辜吗?”
“她不无辜。”
“她甚至可以说是该死的!在很多种意义上都该死。”
“但她在我这里不该死。”
“那我就不会让她死。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我会不择手段。”
他回过头来看姜望:“你明白什么叫不择手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