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握住一缕寒气,在这个瞬间贯通南北,让朔风把他的声音带到它该去的地方——
“宋兄,有件事情,想必你会感兴趣。关于田安平……”
齐国姓宋的人不少,能够让朔方伯鲍易称之为“兄”的,却只有一个。
朝议大夫宋遥!
苗旌阳是鲍易的亲家,同时也是宋遥的门生。
他们本就是政治盟友,在鲍家苗家结亲之后,联系更是紧密。
以至于鲍易行如此大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凛冽的寒风,将遥远的声音送回。
这位在日月斩衰期间坐镇太庙“以正天时”的朝议大夫,只回了五个字——
“稍待一炷香。”
宋遥赶到海上来,并不需要一炷香。
他让鲍易等待的一炷香,是他确定整件事情前因后果、搜集诸般线索的时间!
一位朝议大夫和一位九卒统帅联手,要么不动,动就不能无功。
要么把田安平扳倒按死,要么海上转转就回去吧,权当打了个招呼。
鲍易毫不留恋地转身,他当然看得出这观澜天字叁号房里天机复杂,仿佛一盘名局,等人来解。但术业有专攻,这是星占宗师的战场,在楚为星巫,在齐为阮泅。
如果他没有猜错,现在临淄观星楼应该已经开启。
倘若田安平真的是霸府仙宫之主,倘若这座仙宫真个夺自柳神通,是他当年暴起杀人的真正原因……那么在杀死苗汝泰之后,他必然有所警觉。
以田安平的性格,若他已经察觉到危险,他会做什么呢?
一边下楼,鲍易一边指划阵痕,万里递声:“玄镜在做什么?”
位于临淄城朔方伯府里的传讯法阵,很快传来管家的回应——北衙都尉郑商鸣,送小伯爷回府,且在之后带小伯爷出城郊游。跑到别人家里哄孩子,郑商鸣的行为,显得过于阿谀。
但鲍易自然不以阿谀视之。
郑商鸣的父亲郑世,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离开北衙之后,不再束缚修为,个体实力也很被认可,非常有希望证就洞真。只是争夺帅位失败,现今正在田安平麾下任职,为斩雨军正将,想必坐立难安。
在鲍易看来,天子把郑世留在斩雨军中,大概也有几分监察田安平的意思,那毕竟是个不太有顾忌的人。
回到郑商鸣这件事。
首先郑商鸣是绝对可靠的,毕竟是时刻接受天子审视的人,不可能对鲍玄镜做些什么不妥当的事情。
其次小玄镜聪颖早慧,愿意同郑商鸣去郊游,大概也是接收到了某种讯息——玄镜是知道自己这个爷爷在做什么的。
最后,北衙都尉并不需要、也绝不能对谁有政治上的靠拢,鲍易把郑商鸣的登门,视为一种友好的试探——是不是郑世在田安平麾下察觉了什么呢?
如果能够扳倒田安平,恰恰郑世是最大的受益人。
但以郑家的实力,又绝无资格同田家扳手腕。郑商鸣的示好,也就有迹可循。
即便没有郑商鸣登门这件事,鲍易原本也是要联络郑世的,但不会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谁更急切,谁就更不容易谈价格。
“给郑家送一份礼物,不要太重,聊表心意即可。“鲍易随口吩咐了一句,便握住腰间玉珏,直接呼唤鲍玄镜。
与宋遥的远距离联系,是通过道途天风。与府里管家的联系,是通过传讯法阵。与宝贝孙儿的即时联系,则通过昂贵的传讯法器——齐廷工院最新完成的产品,特制专供。
“玄镜,你在做什么?”鲍易问。
“嘿嘿嘿。”鲍玄镜嚼着嘴里的开脉丹,呼吸着临淄城外的新鲜空气,笑得格外的灿烂:“商鸣叔叔带我郊游呢!爷爷,我很想你!”
“代我向他问好。回去不要太晚,以免你母亲担心。”鲍易简单说了两句,便将玉珏放回腰间。
这时他已经走到客栈门口。
海岛天气总是幻变无常,不知怎的便下起了雨。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抬步走入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