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那位本心其实冷酷的博望侯,难得的温情展现。
但作为鲍氏子弟,鲍维宏来这里,当然跟姓重玄的没什么关系。
余里坊在很久以前,久到齐国还未建立的时候,是一个渔民聚居的地方。当时有个名字,叫“渔里坊”。
不知为何东域历史如此完备,这名字竟失落了,鲍维宏也是在一部很偏僻的典籍里见到记载。
当然,他选择到这地方来的重点在于——
在枯荣院覆灭之前,余里坊家家供佛,是枯荣院最虔诚的善坊,甚至被称为“余里禅坊”!
枯荣院还在的时候,余里坊三步一香行,五步一斋馆,人们仅仅是做些香烛生意,就可以生活得很好,家家殷实。甚至还有“代奉香”、“代礼佛”的生意,无论有多么忙碌抽不出时间,只要使钱,就能在佛陀面前不失礼。
这地方是随着枯荣院的败落而败落,《东乡孤笔》上写,“一朝香火灭,户户不得活”。
虽不是明言这余里禅坊,但鲍维宏觉得,也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
他更是请托他父亲英勇伯的好友、一位在勤苦书院教书的长辈帮忙,查到一条重中之重的历史——
武帝朝的时候,那位在枯荣院修行的神秘莫测的“天妃”,就出生在余里坊!
正是因为这份贵气与佛缘的沾染,历代皇族对这地方有意无意的照顾,余里坊才会“善信不绝”,才能够成为“余里禅坊”。
如今俱往也。
无论是“天妃”,抑或是“余里禅坊”,都如香炉之烬,已成历史。
行走在人声鼎沸的余里坊,在这处他以前绝不会踏足的地方,感受着时光的流淌,事物的变迁,鲍维宏忽然想到——
德盛商行对余里坊的改变,何似于望海台对枯荣院废墟的占有?
而余里坊沦为穷困潦倒之地,和枯荣院成为废墟,又有什么不相同?
如今看来,竟是完全一样的思路。
先彻底破除枯荣院的影响力,用“时间”和“荒弃”,或许还有“镇压”,此三宝杀佛。最后在废墟上重建,使一切焕新。
等望海台建成之后,用不了几年,再问枯荣院是什么,恐怕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就像如今的余里坊,早不闻禅音。
谁能在望海台兴建之前,就先一步迎上当今天子的思路,想天子之所未言?
该说不愧是博望侯,袭爵之后短短数载,就已经在朝堂上自成一派,就已经以官道成真吗?
鲍维宏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对枯荣院没什么兴趣了。
他意识到鲍家的老对手,现今究竟在一个什么样的人手里。哪怕鲍玄镜天资绝世,等到玄镜侄儿长大,鲍家真的能与重玄家竞争吗?
今日之鲍玄镜,无非是他日之重玄遵。
但重玄遵不也输掉了博望侯之爵吗?
心底那种探求历史的心情,不知为何似火。他本都熄灭,可下一刻忽又燃起,重新炙烈。
枯荣院……鲍维宏发现自己还是想知道枯荣院的历史,迫切的想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般好奇,但他无法战胜自己正在猛烈燃烧的探索欲。
所以他停下来的步子,又往前走。甚至有些急切。
根据先前调查的情报,余里坊有一个叫“吉妪”的老妇。三十七年前,就在余里坊开香行。枯荣院覆灭之后,她也没有走,就在这里独居,与人占凶问吉,据说有请神之术——当然只能骗一些无知街坊,但也足够生活。
余里坊长期都很穷困,但越是穷苦,越容易寄望于缥缈。因为实在看不到其它希望。
“吉妪”是仅有的还能和“余里禅坊”扯得上关系的老人。其他人要么被杀,要么逃散,要么改头换面了。
当然这也说明她必然不是什么枯荣院的要害人物,不然朝廷不会容许她到今日。存在越久越说明她或是无关紧要的。
但鲍维宏本就只是为了探查历史,他只需要经历那段时光的人,又不是求什么枯荣院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