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他连天子也不太信任。
不是不信任天子的立场,不是不信任天子的力量,是不信任天子的决心——
一真道的存在,不是一天两天。
在漫长的历史中,一真道可以说与景国已经血脉纠连。在群敌环伺,诸方霸国虎视眈眈的如今,中央帝国真能壮士断腕,割疮放血吗?真敢自残自削,以不够巅峰的状态,对抗如此残酷的天下之争?
泰平游氏早就是风中残烛,每一次摇曳,都是在宣扬一真道的强大和恐怖。
他决意向一真道复仇。
但复仇的第一步,就必须了断因果,断绝尘缘,让游缺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
游缺已经死在地狱无门叩门的那一天。
从此以后活着的,只是一个复仇的亡灵。
他不只是为自己复仇。
他是为整个泰平游氏!
可说来讽刺,代表整个泰平游氏向一真道复仇的人,自己请来地狱无门的杀手,自己吹灭了游氏的余晖。除了一个资质平庸的游世让,兄长游琰的独子……谁都没有留下。
游氏血亲,尽为“寿材”,以填补他复仇的力量。
孙寅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才来开始这场对一真道的战争。
景国扫灭一真道的口号,喊了很多年,一真道却越来越猖獗。
在道历三九二七年,他才真切看到景国对一真道的调查,知道了殷孝恒这样一条大鱼的存在。此后日夜修行,莫不以此贼为必杀之目标。
在道历三九三零年的今天,景国对一真道的清剿才正式开始。
可是这一天,泰平游氏,已经覆灭了很久。
距离他从尸体上坐起来的那一日,已经八年过去了。
这一切姗姗来迟!
命运好像总是在跟他开恶劣的玩笑。
孙寅毕竟缄默着。
他不再是野王城里碎心的那一个。
他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中年,他死了又活着,他活着也死了,这一生什么都经历过,鬓上早就染上了霜色。
无论如何他都走到了今天。
那么现在。
他继续往前走。
他接着来面对。
一真道的力量已经如此恐怖,在中央帝国震慑天下的武力中,于景八甲占据足足两席!不知有没有更多,不知还有多少深藏在水底。
但殷孝恒已经死了。
若再杀死匡悯,即便这样恐怖的一真道,也应该知痛!
当然,就如先前的匡命所说——这很艰难!
但艰难不就是他所面对的人生吗?
那一双从龙蛇相里探出来的苍白的手,已彻底将龙蛇相撕开,仿佛为自己破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