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玄胤被看得莫名其妙。
对于向姜望求道这件事,他没有半点心理压力。
为史之道,其流有二。第一是“书事记言,出自当时之简”,第二是“勒成删定,归于后来之笔”。
史家成道与别家不同,必要有成道之史书。要深刻地照映时代,使后人得其故智。
譬如司马衡和他的史刀凿海,左丘吾和他的时代建筑史说、古封印术演变之我见,吴斋雪和他佚失的鬼披麻。
作为当代史家,钟玄胤已见证太多关键性的历史,其中绝大多数又都和姜望有关。
这就注定了他的衍道之路、成道之书,少不了姜望这个名字。
把道历新启以来所有改变历史的关键事件统成一书,即为现世洪涌。这本书他一直在刻写,但想以此成道,不太容易,究其原因,是他生得晚了,很多历史,都已经在别人的书里,且已具备一定影响力。
他写之前的历史,都是“后来之笔”。唯有他自己加入太虚阁后所亲历的那些,才是“当时之简”。
勤苦书院相对来说,更注重后者。
常常因为姜望而出现在历史的前线,他的现世洪涌,颇有后来居其的趋势不谦虚地说,司马衡先生增编史刀凿海时,写到黎略一部,恐怕还要参考他的现世洪涌。黎国史官都没他记得清楚!此为第一手史料,是后来编史者避不开的关键文献。
史刀凿海里若能引一段,说“见于现世洪涌”,他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钟玄胤甚至于已经着手准备给姜望写一本传记,不然也不会去了解临淄往事,进而知晓道术八音焰雀的诞生过程。以姜望目前的传奇性而论,这本传记已经可以为他的绝巅之路铺砖加瓦。姜望若能获得更高的成就,真正比肩人皇,那他立地绝巅,也未尝不可在治水大会,他是看到可能性了的。
早就打算靠姜望证道,且正在靠姜望证道,来朝闻道天宫求道,不也是顺便的
事情么?记史问道两不误,他钟玄胤才是真正的会学习。
怎么说也是勤苦书院出来的,曾经也是头悬梁、锥刺股,当谁不会用功呢!
不过……
钟玄胤看了看左前洗月庵那位目不转睛的女尼,又看了看正前方目不斜视的天人法相,最终没有说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空空的殿门,忍不住道:“老剧,人怎么这么少?你那个九格,是不是设计得太难了?”
不止年纪小的有课讲小话的需求,他们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大的小话圈子。
作为姜阁员登顶后所要办的第一件大事,经过两季的筹备,朝闻道天宫的开启,可以说是整个现世的盛事!
凡太虚行者,莫不知闻。
甚至于太虚幻境都有三次天鸣。
太虚道主的声音,随着太虚幻境蔓延,向所有人宣告朝闻道天宫的到来。
以太虚幻境的影响力,以姜望的号召力,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到十个人来天宫?!
剧匮自己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着设计各种考核,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
被他抓来检验考题的,抓来抓去都是那几个太虚阁员。
也就是说,他是以整个现世最优秀的这批人为标准,以这些人在不同力量层次的表现,来设计的考核难度!
难怪说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常通过九格考核的人进来。
目前走进朝闻道天宫的人,基本都是忽略掉考核直接硬趟的。
“预计到朝闻道天宫的受欢迎程度,我稍稍提高了一点考核的要求。”剧匮十分严肃:“以避免第一天开宫,就人满为患。”
钟玄胤竖起大拇指:“你确实做到了!你把人都避没了。”
他要是姜望,高低得跟剧匮干一仗让你设置门槛,没让你关门呀!
“做案牍工作的,又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跟年轻人一样那么浮躁。”剧匮看他一眼,硬邦邦地道:“很多考题是我精心设计,需要抽丝剥茧的,再等等看。”
姜望也在等。
倒不是说一定要有多少人入宫,才算是开了一课。
但朝闻道天宫创建的初心,是为那些求道无门者。
现在入殿的这些人,哪有一个求道无门的?
一个个的甚至都是可以传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