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霎时安静下来,总管大太监孙公公偷偷去看晏帝脸色,后脖颈上出了一层冷汗。
满朝文武,谁也没料想到,娄诏会在此时提出重审昔年晋安侯府旧案。
荣封一品中书令,此时该做的是谢皇恩,固权势,眼见老宰相已经准备卸任归故里,整个朝堂还不是娄诏一人把控?
偏偏这个时候,他站出来提什么旧案,做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再看晏帝态度,虽不明说,但是必然心中不悦。
“此时该称呼一声娄中书,”永王詹勒出列,客套的拱手算是道贺,脸上却不见一丝喜意,“若没记错,傅家一案铁证如山,乃先帝一手定案。你现在提出重查,可是认为先帝当年做错?”
朝中官员窃窃私语,质疑先帝做错,可是一个不小的帽子。历来帝王只想将自己的丰功伟绩载留史册,让后人传诵一声明君。
旧案,岂是说翻就翻?那不是告诉天下,先帝昏庸?
不少官员认为娄诏太过大胆,尘封事情过去便罢,挖出来有何意义?搞不好,谁知这左相的位子能坐几日?
娄诏细长眼睛一眯,睨了一眼詹勒:“铁证?仅凭从傅家搜出的一袋子钱币?”
“私铸钱币,与外邦通敌,不是铁证?”詹勒面色阴冷,阴阳怪气一笑,“娄中书为何执着这旧案,莫非娄家……本王记得,娄家与傅家交好。”
“就是因为交好才确信,”娄诏冷眼以对,语气淬了冰般冷清,“不是认为先帝过错,而是觉得傅家一心为大盛出力,历代如此。轻易定下罪名,岂不是让那些尽心为我朝做事之人,心冷?”
两人面对面争锋,一番对峙下来,两派人马也开始参与其中,朝堂顿时成了一锅乱粥。
顶上九五王座,晏帝扫着朝中混乱,一手搭上龙座的扶手,一语不发。
“臣以为。”一道洪亮有力的声音响起,轻易压倒一片争执声。
众臣看过去,见开口之人是一直端正站立的大将军宋衡。只见他大踏步走出列,径直站到娄诏与永王中间,对晏帝深深一礼。
晏帝面色不变,看着下面来人,道声:“宋将军以为如何?”
“臣以为,永王说得对。”宋衡回道,眼睛不由往娄诏一看,见人脸色不变。
好像天崩了,娄诏也始终是那张冷脸,让人窥不到半点心思。宋衡心中啧啧两声,真是成精的狐狸。
永王似乎也觉得诧异,看去宋衡的眼神掺杂着轻蔑。一向,对这个底层爬上来的将军,永王是看不上眼的。
不过只要对自己有利,永王也不会制止。
宋衡自然不在乎永王如何看待自己,也不管现在身处金銮殿,大着嗓门儿道:“这种私铸钱币,通敌外邦,的确该依法典严肃处置,以儆效,效……”
众臣目光齐齐落在宋衡身上,等着他把磕绊的下半句说出来。
宋衡嘴巴张了半天,死活想不出那瘪嘴的话怎么说,干脆头一抬:“就是让他们再也不敢。”
有朝臣低低笑出声。
“将军所言有理。”晏帝嘴角抽了下,冰封的脸终于松开一些。
一旁孙公公终于舒了口气,轻轻转了下手心里的浮尘。
“谢陛下,”宋衡好像得到了肯定一般,腰身更是一直,清清嗓子,“就跟行军打仗一样,那些个小番邦老有自己的心思,咱就狠狠出手,几次就打得他们没了脾气,再也不敢冒头。”
如此直白的意思,在场的哪个人还听不出?这是说赞成重查傅家案子,还必须严查。
娄诏抬眸,看着帝座上一片明黄:“皇上请下旨。”
良久,晏帝终于开口:“江山巩固,身为君王自不怕被人指出错处。众位爱卿所言都有理,朕会好好思量。”
说完这些,晏帝并不表明意思,眼神示意一下。
旁边孙公公会意,往前站了一步,尖着嗓子唱了声:“退朝。”
朝堂散开,一种大臣陆续走出金銮殿。
娄诏自今时起入住中书省,一班同僚纷纷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