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朝堂可谓是肃杀一片,帝王执意要后谁都劝不住,甚至还有两三名言官因为劝谏皇上,被拖出去斩首示众。
嘉羡大长公主身着大长公主朝服,怒视汹汹,直接闯入麟德殿,就是连苏全福想要阻拦她,都让她拔了剑差点将人给砍了。
崇德帝见此情况眸色冷冽,“姑母好大的脾气,怕不是忘了这里是麟德殿,不是姑母的公主府,由不得姑母持剑入内、肆意妄为。”
嘉羡大长公主闻言,并未将剑入鞘,而是握紧了三分,质问崇德帝:“萧律,我儿到底所犯何罪,你要这么折辱她!”
“原来姑母是为了朕要废后之事,薛氏所做的勾当,姑母理应知晓才对,朕没想到朕的一再退让,换来的是姑母的得寸进尺。”崇德帝从御案后缓步而出,扫过嘉羡大长公主手里利刃,薄唇轻启:“谋害皇嗣,损害龙体,这两件就足够诛薛氏满门。如今朕还只是废了薛氏后位,在宫里留她一命,赐她净嫔,为一宫主位,已是恩典,姑母还欲何求?”
“萧律,本宫替大秦出战征伐,你还没出生,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作甚!这辈子本宫为大秦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这么对待薛家,对待本宫女儿的?”
“皇祖父膝下儿子女儿众多,成事者更是不少,却独选姑母入战场为副将,还有武安侯从旁相护,姑母当真以为是您的功劳!”萧律语气陡然加重,周身气势瞬间变幻凌厉:“大秦将士多的是在边疆厮杀,丧命沙场不留姓名,姑母死死揪着手里的功劳,岂不知这功劳是皇祖父亲手送到姑母手里的!冲锋陷阵的那些至死不留名的将士,可是姑母您终究辜负了皇祖父的苦心,您瞧瞧您能担得上大秦长公主之尊?”
萧律把御案上调查到的桩桩件件,丢到嘉羡大长公主身上,“结党营私、谋求私利,甚至妄图插手科举,这层层遮羞布扯下,您可还满意。”
嘉羡大长公主被气得手直抖,劈头盖脸的折子往她身上砸,让她险些连站都站不稳,崇德帝本想以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将顽瘤去除,可嘉羡大长公主一而再再而三触及他底线,让他不得不快刀斩乱麻,朝堂即便会混乱一时,但秋闱在即,选拔出的人才能填补空洞。
崇德帝乘机示意殿内的侍卫,夺过嘉羡大长公主手里刀剑,嘉羡大长公主回过神怒目圆睁,还欲再说话,崇德帝堵了回去:“绪弟先前入宫同朕言明他还是喜欢待在蓟州,愿意继续在任职蓟州,恰好蓟州又是他妻子家乡,朕就同意他回蓟州的请求,今儿姑母正好来了,朕顺便告知下姑母。”
“萧律你废我女儿后位,又将我儿发配蓟州,简直用心险恶,其心可诛。”嘉羡大长公主已经激得口不择言,失控得大骂帝王。
正好让匆匆被请入宫,面见帝王的武安侯听了正着,苏全福见到面对这种场面依旧临危不乱的武安侯,安然的将人请入殿内,下刻就听到帝王低沉嗓音道:“朕记得姑母应该有病在身,如今病情倒是愈发严重,癔症发作持剑擅闯麟德殿,朕赐给姑母的医正,连姑母的病都治不好,多是无用之辈,待朕再给姑母安排御医,也免得让绪弟夫妻二人担忧姑母身体。”
武安侯入内如仪行礼,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嘉羡大长公主便道:“臣谢过皇上关心,公主身子大不如以往,今后臣会同御医守在公主身边。”绝口不提薛氏被废,以及薛绪决定前往妻子章氏娘家所在蓟州的事。
嘉羡大长公主见到自家夫君,以为他虽然平日与自己闹不和,可在面对皇帝要处置薛家的事情上,至少能跟自己站在同阵线上,没想到听的却是这番言论,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还想抢夺侍卫手里的刀与武安侯对峙,“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薛家,薛平你还有没有良心?”
武安侯脸上一阵尴尬之意,并未当着崇德帝面反驳嘉羡大长公主,更是没有回以怒色,反而是脾气好的不得了,都不像是从前能掌握一方帅印,挂帅出征的大将军,像极了脱变成再是普通不过的男人。
他拱手朝崇德帝道:“臣这就领公主回府,还望皇上不要与病人计较,毕竟有时候病人患病难以自控。”这是先前崇德帝自己说的,嘉羡大长公主病的不轻,如今拿这话提醒崇德帝,宽以对待病人方显帝王仁和,都已经不提嘉羡大长公主是皇帝姑母了,因为他心里清楚这皇家姑侄情分早八百年到头了,不仅如此,还连带着帝王对他的君臣之情也消耗得差不多,要不然废后不会这么干脆利索,他事先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崇德帝摆了摆手,让武安侯将嘉羡大长公主领回去,苏全福待人走后收拾地上折子,上面记载的确确实实是嘉羡大长公主这些年所作所为,苏全福将其整齐的摆在御案上后,暗暗道:也就是武安侯能容忍嘉羡大长公主,换做其他男人怕是早忍不住了。
“你觉得武安侯为人如何?”
苏全福刚想到武安侯和嘉羡大长公主两人,就听帝王发问,心里来回斟酌了好几回才回答:“武安侯与嘉羡大长公主感情深厚,到底是经历过生死,这么些年夫妻了。”这么说也没有错,要不然也不是谁都能忍受到对方冷嘲热讽,当着别人的面被下面子,听到武安侯当年斩杀敌寇的功绩,再与今日所联系,还是有些让人唏嘘的。
只是这话音未落,崇德帝就不由得轻笑,苏全福抬眸望去,就见帝王的笑意收敛,面上窥不见真实颜色。
崇德帝将新上任的锦衣卫统领卫年召至跟前,“杜泽那边有消息了?”
杜浮亭不想看见他心烦,所以将近半月时间,崇德帝都没再见过杜浮亭,可也是时刻让人盯着那边,片刻不敢松懈。不知闻氏怎么劝解的她,但知道她开始好好吃饭睡觉,想着回江南寻找杜泽下落,崇德帝怎么能让她操心这些事,便开始让人着手调查。
卫年比不得谢玉跟着崇德帝出生入死的情谊,少了份感情,就多了份谨慎与敬崇,这是帝王交给他的头份任务,必然是要办得妥帖,让帝王看到他能力:“杜公子其实一直京城,只不过他与杜夫人是居在醉柳阁。”藏身在招待达官贵人的烟柳之地,大概没几人能想到,而且谁又能想到,那醉柳阁还是杜家掌控着?
崇德帝听到杜泽原就在京城,心里不知是好笑,还是觉得可悲,他亦是有分身乏术之际,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那就随朕去见见故人。”
去那种地方自是无法大白天过去,得等到月上枝头,那片均挂上红艳艳的灯笼开始接客时。
崇德帝洁身自好,离宫不是探访老臣府邸,就是杜浮亭所在的银枝巷,像是烟柳之地他从不到访,也不感兴趣。
刚走到门口他就轻轻皱眉。
醉柳阁对面也是家青楼,两边娇娇柔柔的姑娘们像是较劲,互相兜揽客人,欢笑着将主客引入内。
卫年先前为了调查,到这里消遣过几回,与这里的人相识,直接带着崇德帝入雅间。
崇德帝落座后,扫了眼斟酒的侍者:“把你们主家请来。”
侍者躬着身子应诺,往后退几步,转身离开房间,不忘将方面拢上,不到片刻钟就领着位身材袅娜,穿红戴绿的老鸨甩着绢帕入内。上下隐晦忖量着崇德帝,见对方身上所着衣物皆为上品,抬手举止气度不凡,知晓对方来头不小,脸上露出笑意地道:“哎呦,公子是不满意下面伺候的人,您想要哪样的姑娘,我这醉柳阁都有。”
崇德帝头都未抬,通透琉璃盏在他好看的指尖转动,可他并未入口,而是清冷的道:“把你们主家请来。”
老鸨脸上笑意凝滞了下,闲庭碎步般走到崇德帝面前,“醉柳阁寻滋闹事的天就有一回,我王妈妈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位公子贵气夺人、非池中之物,莫做有损身份的事。”
崇德帝这才抬眸看了眼王妈妈,王妈妈没留心,忽然撞见深不见底的凤眸,顿时感觉瘆得慌,着得轻薄的肩头泛起股凉意,随后她就听到眼前男人道:“让他出来吧,躲得够久了,杜泽。”
王妈妈心头一惊,诧异的望向眼前男人,眼底露出警惕之色:“公子到底是何人?”
萧衍淡淡吐出两字:“故人。”
王妈妈正了正神色,道:“公子稍等片刻。”人家已经将背后主家姓名都明晃晃报出,她若是不去请主家见人,怕是不会善了,王妈妈让人好生伺候,留心里面男人到底所图为何,自己转身下楼往后头告知主家。
醉柳阁能在京城立足,少不得背后有人支撑,这里头的利益纠葛错杂,可鲜少有人知晓醉柳阁是靠江南杜家起家,就是老鸨王妈妈也是听令杜家家主行事。那时扬州瘦马人人追捧,可也叫女人们皆走投无路,被家人随意卖掉,让人犹如宠物般豢养玩弄。杜家家主宽和仁善,伸手提拉了众人一把,可她们关在金笼子里成了金丝雀,没有别的安身立命的本事,只能以色侍人,这才有了醉柳阁。和别的秦楼楚馆不同,这里姑娘不管是想卖身风流,还是只想卖艺不卖身,没有人能强求她们的选择。
当杜家少爷拿着醉柳阁暗牌,带着杜夫人投靠醉柳阁,王妈妈想都没想当即将人收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杜家让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杜泽与杜母在这里一住就是两年。
今日那男人明显来者不善,若是处理起来棘手,她提醒公子暂且去别处避避也行,王妈妈暗自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