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也知道杜浮亭挺着大肚子,来回端着碗水,动作并不会很快,可是崇德帝半点都不着急,甚至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些,哪怕就这么靠近着她,他也能得到片刻安宁。
可是院门还是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杜浮亭端了凉水递给崇德帝,崇德帝也不敢造次,很少规矩的行事,他也是真的渴,先前在胡同巷里转了那么久,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沾的。
他的行为举止就和书生无二,哪怕是当皇帝的时候有些讲究,此刻也全都放下了,当作以前的话,他决计不可能拿着碗喝水的,可如今大概这碗水是杜浮亭递给他的,崇德帝到底喝得心甘情愿。
杜浮亭擎等着崇德帝把水喝完,她好将碗收回来的,这不打眼的青栀缠花碗也得花三文钱一只,是她搬进这边后头回上街亲自挑选的。
她一共买了六只,谁知道磕磕碰碰摔得只剩两只了,要是只剩下一只孤苦伶仃的,她看着不咋舒心,重新买好似也没有必要了。
等杜浮亭安稳地把碗接到手里,看了眼藏门后的弩儿,道,“你给这位公子带路,让这位公子出巷子。”她的语气还是那般,听不出多大的变化,说到底也只是过来问路的陌生人,不过是口渴讨要碗清水,仅此而已。
这边话语刚落,崇德帝就见有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从门后走出,手里还冷不丁地握着铁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孩子故意让他看见,还是真的忘记手里拿了东西,反正等出了院门,他才恍然大悟般把铁锹放回去,对着杜浮亭道:“放心吧杜姨,我会把这位公子好生的送出去的。”
崇德帝知道如今喝了水就走,那往后就再没机会到这来了,他的手下意识地搭在门扉上,立马引得杜浮亭侧目,就是弩儿眼里都有淡淡的敌意。
不过崇德帝先还未开口,他的肚子比他还要急切。
晌午这边有虫鸣鸟叫声,可突然响起的咕噜咕噜声让几人都愣了下,尤其是离崇德帝最近的弩儿,谁叫他也才到崇德帝腰迹。
崇德帝的表情有些龟裂,他从来没有在杜浮亭面前丢过脸,自打登上帝位后不用说了,凡事都有规有矩,谁都不会让他饿着渴着,就是真的忙得顾不上,那也没有出现过在她面前肚子叫的情况。
哪怕追溯到年少时期,他还是她的阿笙的时候,那也是矜贵公子,甭管在外头遇到困难、近况再危险,但在她面前他是从来不会露出窘迫的,那时候他势要给她撑起一片天,让她能依靠他。
眼下换了张脸之后,他心里谋划盘算得挺好,定要以她最能接受的姿态和面貌接近她,就算只能在旁边看着她都行。可这才相见不过片刻钟,就在人家面前丢了脸,怎么能叫崇德帝接受得了!
这幕落在杜浮亭眼里是不同的,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紧张,所以格外的排斥生人。
“我这里做了些糕点,家里人都尝腻歪了,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要不然你替我品鉴品鉴?”杜浮亭听到他饥饿传出的声音,其实对方不过是简单的普通人,话里话外没有那么抗拒了,反而是顾及了对方的心情,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喝水又不顶饱。
弩儿在旁边没有搭腔,他重新回到院子里捡起了铁锹。他之前显得比同龄孩子瘦小,是因为吃食没有跟上。到了这里之后,只要不把人吃撑得难受,没有人会管她吃得多的。
眼见着他开始长身高,长肉了,力气也比从前大了很多,他觉得如果对方进来敢放肆,他手里拿着铁锹能保护好杜姨,还有杜姨的小宝宝。
不过崇德帝想退却了,先前想留下的心是真的,想离开的心也是真的,在杜浮亭面前出糗,哪怕她不知道是他,这也让崇德帝不能接受。
“夫人有孕在身,很、很是不必麻烦了。”崇德帝想再挣扎下,可不可以不留下,就是这拒绝的话听起来很勉强。
杜浮亭看出崇德帝不好意思,她以为他秉持是读书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受嗟来之食’的气节,才不肯受她好意,哪怕饥饿难忍,都只以口渴的借口套碗清水充饥。如此看来,眼前的男人倒是越发像是人了,她神色不似最开始那么紧张,将院门打开让人进来。
“进来吧,现在这时辰,这走出去也不定能有吃的卖。”得去酒楼饭馆,眼前的男人身上所着料子,和老百姓家的料子所出无二,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得去酒楼吃饭,“我也不是白白帮公子,如果公子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等公子他日高中,再来报答我这一饭之恩也行。”语气没有半分贬低看不起,与其说她下注他能高中,日后能在他身上捡到便宜,倒不如说她宽他的心,让他别因一顿饭有心理负担。
崇德帝本就不坚定的心,听到她亲自迎他入内,哪里还能坚守得住,不要脸就不要脸呗,至少能得她好脸色。
当崇德帝迈出步子,踏入院内,整颗心好似有了归处,稳当坠落到原地,这种感觉没发形容,只是觉得她在哪儿,他就该在哪儿般。
崇德帝跟在杜浮亭身后,不自觉用余光打量着住处,这与在画纸上所见几乎相同,但是给人的感觉又很是不同,走在院子里一寸一寸扫过,那是亲眼所见的真实感。
从前她是撒娇痴缠、是娇滴滴需要捧手心里护着的人,如今看着却能自己立起门户了,这种认知让崇德帝酸涩不已,好像她再也不需要他了,她能自己把日子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