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心里想法的影响,杜月满出口的话都犀利许多:“怎么了,姐姐见到我不高兴吗?”
“是,我高兴啊。”杜浮亭明显喜悦被冲散,还是露出抹笑意。只不过眼下她顾不上和杜月满叙旧,她急于想求证自己心里的揣测,“皇上呢,我要见皇上。”说着就往乾清宫里走去。
“皇上正在寝宫休息,我听闻姐姐到乾清宫,特地出来见见姐姐。”杜月满补充了句,“姐姐尚在禁足中,若是没有人接姐姐入内,恐怕姐姐进不来乾清宫。”
听着杜月满话里话外,炫耀着她与帝王的关系,杜浮亭已经彻底笑不出,越过守在乾清宫外的奴才,直接朝里走去。
从前她来过无数回,没有哪次让人撅了回去,哪里想到终有一日,她需要人领着才能入内。
“姐姐等等我。”杜月满朗声喊住杜浮亭,快步追上她的脚步,玲玲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杜浮亭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杜月满腰迹的铃铛上,跑起来时她脑后青丝飘荡,腰间系着的铃铛清脆作响,给肃杀的冬日增色不少,满耳都萦绕着铃铛声。
杜月满跟着杜浮亭视线落在腰迹,当着她面缓缓转了一圈,拿起腰间铃铛扯了扯上面红色绦丝,“姐姐,这是皇上亲手替我系上的,它好看吗?”
从前杜浮亭也有对相仿的铃铛,只是后来帝王做主唤宫人,在椒房房殿外给她搭了只秋千,她就把铃铛系在秋千上,风一吹满殿叮铃铃响,好似帝王在她身后推秋千故意叫她高高推起,在落入他怀里后,他低头于她耳迹的轻声呢喃。
她移开了目光,望向廊下散了些许的白雪,“我没想到你我重逢是这样的局面,你让我冷静下好吗?有些话等我见了皇上,冷静好了再说可不可以?”她始终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她怕自己冲动下伤人伤己。
杜月满最不喜看她这般平静姿态,因着她从小就带病在身,很长时间都是处于不悲不喜的状态,在家里衬托的她似顽猴,就她上下闹腾得不行,家里父母也只叫她安静些别打搅她养病。
“我也有话想跟姐姐说呀,姐姐何苦继续缠着皇上,让皇上不得安宁。”杜月满推开门请杜浮亭入内,有些话终究是不好在外面说的。
“究竟是不是我缠着阿笙,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从未想过你如此卑鄙,将心思动到自己亲姐夫身上。”
“亲姐夫?”杜月满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靠在身后雕梁画栋的柱子上,嘲讽地看向杜浮亭:“姐姐不过是区区贵妃罢了,算皇上的妻子吗?萧皇后还在凤兮宫活得好好的,你……只是妾。”
杜月满的话比利刃还要尖锐,直往人心最脆弱的地方扎,杜浮亭面色不禁发白,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当年是崇德帝问她愿不愿意为贵妃,她亲口点头答应的。
“这就心痛了?你可知我曾受过的痛是千倍百倍。”哪怕把人扎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她依旧不愿放手,打从心底她就恨着她。
杜浮亭后知后觉,发现杜月满对她有着无法想象的恨意,“你到底在怨我什么,当年你叫我对阿笙放手,后来我曾问过阿笙要不要退婚,他亲口说的不要。”她都不知她的恨从哪来,为何她要这般恨她,“如果是因为听闻你坠崖,没能继续派人寻找你?那是因为当时哥哥已经确认你身死,我不知道原来你还尚在人世。”
“闭嘴!你没有资格提哥哥。你说这些还有何用,跟我炫耀你能无忧无虑而活,还是炫耀你和陆笙曾经的美好?我承认你们的感情无人可比拟,姐姐也是用情至深,不过我从来没想过我自傲清高的姐姐,有朝一日竟心甘情愿为他人妾。”
杜月满缓缓靠近杜浮亭耳畔,瞄了眼她已经泛白的唇色,低声道:“皇上有意纳我为妃,他问我愿不愿意居四妃之首,只要我点头德妃之位就是我的,可是我拒绝了。我说,我要寻得一人白首偕老,要做就八抬大轿入门的妻,绝不为他人妾,若谁娶了我这辈子更是只能有我一人。”
最后一句话顿时将杜浮亭思绪拉回五年前,冬去春来的桃树林间,似乎一夜间树丫都生了芽,穿着青葱色衣裙的姑娘,戳了戳桃树嫩芽,春风拂过她脸颊,让姑娘的眼角挂了春意。
她笑着回头看向挺拔俊郎少年,指尖抚摸少年鬓角,语气何其坚定地道:“阿笙想要娶我,就要八抬大轿抬我入门,这辈子只能有我,我的眼里容不得别人,也受不得委屈。”
她嗓音里充满了自信,一点都不怕眼前的少年不答应,她知哪怕自己注定早死,少年会要独留在人世几十年,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会毫无底线的纵容她的任性,并此生不悔的坚守。
杜月满小声地说着,“我记得清楚,这是姐姐曾经对笙哥哥说的话,是吗?”
见到杜浮亭沉默不语,杜月满脸上几经变幻,最终她面容上挂着与五年前的杜浮亭相似的笑,淡而不失灵动:“其实,现在的我比姐姐,更像从前的姐姐。”
杜浮亭抬眸直视杜月满,她依旧维持着淡淡笑意,从她的眼底杜浮亭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再于现在的杜月满相比,杜浮亭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杜月满比她像从前的自己。
“你回来就是为了跟我抢阿笙?”
“姐姐,你怎么还不明白,不是我要抢皇上,而是他认定我了。”杜月满拍了拍杜浮亭肩膀,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她,点了玉胭脂的唇微启:“从今往后就让我陪在皇上身边吧,姐姐一定要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杜浮亭推掉杜月满搭在她肩头的手,杏眸含上怒色,语调都忍不住拔高:“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杜月满,你非得以这样的方式报复我!”杜浮亭自问从小到大,自己从未亏欠过杜月满,哪怕自己只比她早出生一小会儿的时间,因着她是姐姐,她都处处让着她,“我只有阿笙没有让给你,你就要嫉恨到不惜以自己为代价,报复我?”
“与陆笙无关,你欠我的数之不尽,也只有看见你不痛快,我心里才痛快。”杜月满收敛了嘴角笑意,偏生话不说清楚,扔下疑团迷雾给杜浮亭,看她苦苦挣扎也是她的乐趣。
杜浮亭手腕已经让她抠破皮,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想与杜月满动手,气急之下呼吸不断加促,眼前天旋地转的发昏。
红珠搀扶着杜浮亭,实在看不下去,与杜月满争论,“二姑娘你太过分了,家里小打小闹就够了,如今为何还要穷追不舍,你就是见不得我家姑娘好。”
“我与你家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不知道是不是红珠的话,戳到杜月满的肺管子,她抬手就准备打红珠。
杜浮亭眼疾手快,抓住她抬高的手重重地丢下去,她身边只有红珠会不顾一切地护着她,她自然不能让人欺负她,“杜月满你真是够了,我的人轮不到你教育。”
杜月满吃痛地捂住自己手腕,眼里瞬时气了水雾,糯糯地喊着:“姐姐……”
方才还不可一世地人,如今倒是跟瓷娃娃做的似的,碰不得、动不动。
杜浮亭吃过宫里女人的亏,早已不是宫外那么单纯天真,顿时明白了什么似的,猛地往后回头。
帝王正在门口,神情淡漠地望着她。
他身上着着再平常不过的常服,脑后长发未束,显然是午休清醒,听得消息便立马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