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察觉到了怪异,望了眼殿内所有的宫人,她们都无意识地瞟了眼杜浮亭。
杜浮亭当时将绣卷绞了,实属正在气头上,等冷静过后,其实知道自己不该,亲手将不眠不休赶制出的绣卷毁掉,她何尝不心疼。
如今他主动派人将东西送回,是当真毫不顾念,委实冷情得很。
杜浮亭连碰都没碰托盘,直接吩咐冬梅将其拿下去烧掉,而后又朝谢玉道:“这东西其实随手丢了也没关系,劳烦统领专程跑一趟,我还记得统领爱青州千层酥,小厨房正好蒸了屉,我叫人包了让统领带走。”
冬梅不敢不从,小心地端着托盘往椒房殿后面走去,找机会把这幅绣画烧掉,红珠则是听了杜浮亭的话,往后厨的方向去,将千层酥给谢玉打包。
谢玉想与她寒暄几句,跟她道没想到她还能记得他的喜好,可话到嘴里转了转又咽了下去,因为理智告诉他,这是人家不仅记得自己的喜好,也是委婉地在送客。
他连茶都没来得及喝,起身告辞:“多谢娘娘了。”
谢玉将东西送到人手里,事情就算安然办完,去了乾清宫交差,结果见他的只有苏全福,并没有见到崇德帝。
苏全福偷摸地问谢玉:“娘娘瞧见那东西何反应?”
杜浮亭现在还在禁足,对待那幅疑似绣画的东西不假辞色,甚至毫不犹豫地要将其烧掉,谢玉也猜到此番两人的矛盾是轻易不会好,加之如今杜月满入宫,怕是更难如初。
于是他没有隐瞒:“娘娘叫人将东西烧掉。”
“烧了?”苏全福的脸色变了几变,这得是多大的怒气才将那东西烧掉。
谢玉一直观察着苏全福神色,见此故意追问道:“可是有不妥当?”
“没有,谢统领出宫注意安全,杂家手里头还有事,就不送统领了。”苏全福本来还想打探椒房殿更多内情,可终归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做奴才最重要的是知情识趣,帝王都没有放在心上,他管再多都于事无补。
“圣上那里公公就多多注意,若是招架不住尽管传消息给我。”谢玉与苏全福寒暄几句,若崇德帝决定的事,哪怕是他也阻止不了,一如他要接杜月满入宫,可想到椒房殿那人,他还是这么说了,或许从开始他就注定逃不掉。
回到统领府,谢玉便拿出千层酥,他将它放在胸口,尚且残留了丝温度。
其实他前段时日下江南,特地尝了千层酥,再次吃已经没了当初的味道。可当谢玉将油纸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青色糕点,还是捻起一块放入嘴里。
糕点刚一入口,甜腻香味煞时在口中冲散。
谢玉轻轻皱眉,是记忆里的味道。只是再一次让他确认,他其实并不喜甜,可是谢玉还是将整个千层酥都吃入腹中。
不喜吃甜偏还要吃甜,在别人看来许是自虐,可只有谢玉明白他心甘情愿,大抵是因为怕送甜给他的人,最后会把原要送给他的甜,毫不犹豫地收回去。
而就在夜幕已深后,众人皆以为谢统领已经出宫,就连出入皇宫的记录上都有他的名字,可谁也不知道他去而复返。
谢玉仗着自己对宫里布局的熟悉,已然悄悄落在了某宫殿的屋顶上,暗色系的衣袍在夜色里是最好的掩饰,他最后脚尖轻点进了内寝,似乎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千百次半熟练。
屋内的人已经熟睡,只是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谢玉轻手轻脚的在孔雀蓝釉暗刻麒麟香炉里添了丝香料,丝丝缕缕轻烟燃起,床榻上的人神色都似安宁不少。
谢玉卷起淡菊色帷幔挂在金钩上,可他不敢靠近床榻,更别提坐在这张大床边。他一直谨慎而克制,守着最后的底线。所以直到如今都不曾有人察觉,原来他心里藏有龌龊心思,可他发现自己因为日夜有她出现的梦境,越发压制不住内心。
他唇角勾起抹笑意,单膝磕在床下脚踏上,指尖就在杜浮亭睡容上方几厘的位置描绘着,这些年来他总在想,如果当年还是陆笙的帝王,不同他说那么多有关她的事,他的觊觎之心会不会没有这么重。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转过身子面朝谢玉这边,侧卧而睡,谢玉想将手收回,可是没有来得及,指尖恰好碰到温软的红唇。
他犹如受到惊吓般连忙把手收回,耳尖不由自主地微红,他想让自己忘记方才的意外,但人就是那样,越是想越是记得清楚,那种真实绵软的触感让他怎么都忘不掉。
再看床上的人似乎毫无察觉,谢玉登时冷静下来,这熏香管用得很,能叫人安安稳稳的睡场好觉,她不会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
就像她不会知道她在满心欢喜一人时,曾有人同样以这种感情喜欢着她。
谢玉不敢让人知晓他对杜浮亭的感情,他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事。
清晨,冬梅抱着包好的绣画,跑到了红珠的房间,脸上写满忐忑的神情,“红珠姐姐,我真的要烧了这东西吗?好歹是娘娘的心血。”她知道娘娘叫她把绣卷烧了,可是有担心只是娘娘一时脑热,若是娘娘后悔了怎么办?
“既然是娘娘吩咐的,咱们怎么能够违背?烧吧,记得小心些烧。”
冬梅在外面摆了盆子,把绣画往里面一丢,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绣画,登时绣画就点燃了起来,她脸被火光照得有些红红的,还一边往火盆里丢绣画,这些绣画着实太多,一下子烧不完。
瞥见红珠走过来,红梅难得没有像往日那般挂着笑意,眼睁睁看着绣画一点点被烧掉,她心里有些止不住地难受。
红珠瞧出了她的难受,叹气道:“这里交给我看着吧,你先去娘娘身边守着,估计娘娘也难受。等烧完了,拿雪一埋就都过去了,娘娘都能放下,咱们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