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凌总督……原来是春水剑门!”轩辕望正视贺新桐,开始的不快与轻视一扫而空,无论这个贺新桐个人如何,春水剑门在抵抗泰西入侵时流的血出的力都足以让轩辕望对他们表示尊重。
贺新桐年纪并不大,因此颇有些气盛,对于轩辕望态度的转变,他坦然接受了:“正是,泰西侵入沽井,凌总督越界击敌,才让我大余免去灭顶之灾,但凌总督见了泰西诸国船坚炮利,深知不变法不足以图存,所以借陛下召他入京之机,想要面呈变法事宜,可惜的是,他来到京城多日,却只在朝会上见过一次陛下……”
轩辕望苦笑了一下,对此他是有所了解的,泰武帝不是不用凌彻,而是想大用他,但为了避免顽固的保守派攻讦,不得不暂缓此事。
“天下剑士,都看不到迫在眉睫的危险,鼠目寸光地追求什么剑圣战……陛下与其为此操心,还不如去听听我们总督的治国变法之策!”
虽然胆子很大,但谈到这些抨击时政的话时,贺新桐还是压低了声音。大余国将南方的南淮人称为南蛮子,大多数京城与东都人认为他们蛮横粗暴胆大妄为,这性格在贺新桐身上倒颇有体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轻重。
“呵呵,剑圣战至少让天下剑士有了一线希望……”一直沉默的管伯突然插进嘴来:“多少人对此羡慕有加,天下的拳师无不为此愤愤不平啊。”
“为了争这个虚名而置国之安危于不顾……”贺新桐不屑地撇着嘴,大概是因为管伯的年纪原因,他没有说更尖锐的话。
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过了会儿,贺新桐又接着说道:“我这次护送凌大人来京,原本怀有极大希望,希望能从京城剑士特别是剑会中得到支持,但来到京城后发现他们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剑圣战。不仅他们,各个武学流派都是如此,拳术也好枪术也好,都是如此,这让我大失所望……交浅言深,轩辕兄不要见怪。”
轩辕望哑然无语,贺新桐对他发这一通牢骚,一来是贺新桐在京城憋闷已久,二来也是因为轩辕望谦和可亲,让人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来。贺新桐牢骚发了一半,猛然省悟自己是在向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东西,因此收住了话题。
从贺新桐嘴中,轩辕望又得知了一些在华闲之身边他无法得知的事情。只不过离开华闲之两天而已,他就发现这个世界与他在书本上看到的或是华闲之身边时想象的都有不同。
看到在华闲之身边看不到的东西,这或许才是华闲之将他从自己身边放逐出去的真正原因。毕竟五弟子中,只有轩辕望才真正拥有独立的思想,才会从不同的方位来看华闲之的举措。
又与贺新桐聊了会儿,轩辕望从他嘴中听到一串串名字,既有京城的那些名剑,又有从外地赶来的剑师剑宗,拳术与枪技的好手也有不少都汇集在京城。虽然离剑圣战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京城已经成了八方风雨交会的中心。轩辕望明白,这还只是表面上的风雨,在这底下,还掩藏着泰武帝陛下真实用意与那些顽固保守者的冲突,对于大余国而言,剑圣战是可有可无的,但泰武帝陛下与顽固保守者的冲突才是真正的。
风雨会京华,山雨欲来风满楼,剑艺会向何处去,大余国会向何处去?,!
绝无可能的了。
念头转到这里,轩辕望突然怔了一下,猛然间灵光闪现,他想到了问题的症结:老师是在凭一己之力解决大余千年沉疴!
是的,完全凭一己之力。泰武帝虽然对他信任有加,但对于泰武帝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稳固自己的帝权,如果华闲之的策略对此没有益处,那么他定然会抛弃华闲之。诸弟子虽然敬重遵从华闲之,但有谁能理解华闲之,有谁真正明了他的一番苦心?至于外人,就更不必提了,那些朝中新党推行新政,大部分倒是为了自己能得到高官厚禄,而在野的平民百姓,大多想的是新政中推广魔石,会不会损了自己的生计……
老师面对的负担,可不是一般的重,唯一能真正理解他的人已经芳魂沓然了啊。
“自古以来,没有谁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天下的,老师虽然是顺势而为,但是是否操之过急了?”
他的沉思让车夫觉得没了谈兴,也就闭嘴不说一心赶路,绯雨有意为他排遣心中的郁闷,指着这儿那儿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给他看。轩辕望脸上渐渐也有了笑容,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这才让一路上的时间不至于在沉默中渡过。
送目楼比起宝象塔要低,但是因为处在燕水边上的缘故,风景比起宝象塔那儿要好。这个时候虽然已经不是赏景的最佳时期,但天色空朦景致飘渺,仍然让二人觉得不虚此行。
但是,轩辕望心中隐隐觉得,今天不是他出门闲逛的日子,逛街遇上曹纵鹤,登宝象塔遇到那腐儒,乘车被车夫教训了一顿,那么在送目楼大约也会遇上什么事情。果然,他们正下了送目楼,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喊:“阿望,阿望!”
轩辕望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回过头来一看,却是一个老人。轩辕望惊喜地迎了上去:“管伯,你怎么在这儿?”
“呵呵,来京城转转。”管伯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目光慈祥,象是家中长辈打量着后辈情侣。绯雨面对他的目光,总觉得有些忸怩,但这种羞涩的感觉并不让她讨厌。
“上次在魔石车上见面时,你老人家不是说要回乡么?”轩辕望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路旁的一座茶楼,他向老人行了个礼:“这儿人来人往的太吵了,我们去那茶楼吧?”
“你管伯可是穷人,听说这京城里米贵如珠水贵如油,这茶钱得你付……”管伯年纪虽然大,口头上却仍然有些滑稽,半真半假地说道:“阿望,现在陛下登基了,你也该有功名在身了吧?”
轩辕望苦笑了一下,怎么同管伯解释自己被华闲之逐出门墙的事情呢?自己能理解华闲之的理由,但是向别人解释起来,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他含糊其辞地说道:“还好,还好,当然我请管伯。”
茶楼厚厚的布帘子放下后,将路上的喧嚣都隔在外头,管伯捻着胡须,看着轩辕望招呼小二上茶点,等轩辕望忙定了,他说道:“阿望,如今你可是大人了,做事很是熟练呢。”
“呵呵,都二十的人了,再不成大人,岂不要令管伯担忧么?”亲自为管伯沏了茶,也在绯雨面前象征性地摆了一盏,轩辕望回答道。
“唔,这倒也是。”轻轻啜了一口茶,管伯微微闭上眼睛。轩辕望仔细打量着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他现在的眼光与几年前的孩子不一样了,因此从管伯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异样。
“原来管伯也是深藏不露啊……”他的心怦的一跳,虽然表面上管伯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他叼着旱烟坐在那儿时,与任何一个乡下的老农没有什么差别,但轩辕望却发现了一些以前未注意的事情。
象是察觉到他的注意,管伯瞄了他一眼,笑着道:“阿望,何时回华州府看看呢?”
“近期还不成……”轩辕望犹豫着回答,突然隔壁一间厢房里传来砰一声响,好象是有人在拍桌子,这打断了轩辕望的话,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剑圣战……剑圣战……”
隐隐从那厢房里传来这样的嚷嚷声,轩辕望心中一动,又是剑圣战!
那间厢房门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口向众人颔首为礼:“对不起诸位,我朋友一时激动打扰诸位了。”
管伯几乎不为人知地摇了摇头,轩辕望注意到这个男子背后斜背着的巨剑,这剑长有三尺,即使是石铁山那样的力量,用这种剑都会非常吃力吧。那男子正好目光移来,看到他的剑,向他微微点了下头。轩辕望觉得那男子目光闪烁如电,气质极为不凡,让他禁不住也点了点头。
那男子移过目光,当他看到屋子角落一人时,神情又稍稍变化了一下,轩辕望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孤身客人,那人向男子笑笑,似乎是不经意地翻了一下手腕。
轩辕望几乎本能地也翻了一下手腕,而那在厢房门口的高大男子则退了一步,他露在衣外的肌肤都在一瞬间绷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