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为止,他们在皇觉寺也不过待了一个月多一点时间,可大哥竟是来了皇觉寺四趟。
虽说每次都有正当理由,可对比起沈廷澜一个多月才来了两次,似乎哪里总有些不对劲。
此处距离皇叔的小院太近,不是说话的地方,桑拧月便随沈廷钧一道往外走。
一边走,两人一边说些闲话。
期间桑拧月不免问及,大哥此番来皇觉寺是为何。
话出口,桑拧月又陡然意识到,是她逾矩了。
大哥随太子而来,显然办的是公事,哪里有随便将公事往外说的道理。
她就又连忙道:“若大哥不方便说,便不说了。”
“到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沈廷钧施施然开口,面颊微侧过来看着她,“再有几天就是中秋佳节,太子奉圣命邀皇叔进宫赴宴。”
虽说皇叔每年都辞绝,说是出家人乃方外之人,就不凑这人间烟火气了。但隆庆帝还是每年都让太子亲自跑一趟。毕竟皇叔与他无甚争端,皇叔再怎么出家,那也是上了玉蝶的皇亲国戚。对皇叔大方些,恩厚些,这对隆庆帝来说百利无一害。
沈廷钧如此一说,桑拧月就明白了其中关节。她便也不再询问其他,只随沈廷钧走到了那片梅林处。
梅林依旧在,只是错过了盛开的季节,如今这边便只有一片青翠,再无那姹紫嫣红的美景。
桑拧月在梅林处停住脚,和沈廷钧说:“大哥的差事要紧,还是先去皇叔哪里吧。时候不早,我也回厢房去了,再晚些诚儿该担心了。”
沈廷钧“嗯”了一声,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他张嘴又问诚儿这些时日情况如何,课业可有懈怠,身体状况可好。
诚儿是武安侯府的子嗣,更是嫡脉唯一的子嗣。在沈廷钧没有儿女的情况下,他对诚儿略有些关心和在乎,这在桑拧月看来是人之常情。
既他开口问了,桑拧月便一一答了。
诚儿的情况自然是好的,他本就不是太爱热闹的性子,况且有母亲日夜陪伴,因而即便换了新地方,诚儿也没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应。
他的功课也按照桑拧月给他列的计划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至于他的身体状况,更是好的很。毕竟在皇觉寺诚儿还交了俩个小沙弥做朋友,大家都是三五岁的小孩儿,在小沙弥做早课强身健体的时候,诚儿也会硬着头皮爬起来加入其中。
如此坚持了一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甚至远比在侯府时,还要好上许多。
桑拧月细致的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其实这些事情,早在沈廷钧上几次过来时,她便有提到。
但是做母亲的,一提到自己的子女,便满腔爱意无处发泄,那话自然就多了。而沈廷钧,竟然也不厌烦,直到她再无什么话可说,才漫不经心的提起了新话题。
“中秋在即,弟妹可准备回府?”
桑拧月闻言倒是怔了怔。
山中不知岁月,她险些遗忘了时间流逝。若非今日沈廷钧提及中秋,她都要忘了这个合家团聚的日子了。
按理说,她与沈廷澜未曾和离,双方只是闹矛盾了,那她逢佳节还不带着孩子回去,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她实在厌倦了面对沈廷澜。
她厌倦了他苍白无力的解释,却做不出有效的行动来。更厌倦了他每次看着她的眼神,又痛苦又懊恼,又自责又祈求。让她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的罪人;让她感觉,如今所有的局面,都是她的不懂事导致的……
那太可怕了。
她即便心硬如铁,可每次见过苍白又憔悴的沈廷澜,都会抑制不住心生反思。
可明明是他对不住她,他才该是愧疚的那一个。可事情却反过来,每每让她自责深思……
她不想再陷入这样的精神内耗中,她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沈廷澜逼疯。
桑拧月便咬着牙,抬头看着沈廷钧说:“大哥,我在山上的日子挺自在的,中秋我就不回府里了。”
这么说着话,可心里到底是虚的。桑拧月不敢直视大哥那双过去深邃锐利的明眸,便侧过脸,微压低声音说:“劳烦大哥回头将我的意思转述给老夫人。就说拧月不孝,这次就带着诚儿在外边过中秋了。等他日……若是有他日,再说吧。”
沈廷钧似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眉头便忍不住微微蹙起。
但她面色太脆弱,荏苒的身体也太单薄。似是山风一吹,便能将她刮飞出去似的。
沈廷钧心中百般滋味,有些话滚到喉咙,可他终究是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