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都是同事,不要伤了和气…”
“既然总编都签字了,那就按总编的意见办呗,何必没事找事…”
众人很快散开,不会儿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谁也没再提起。
老何左看看右看看,冷笑一声,回到自己在过道上的单独座位,慢条斯理地将所有稿件都整理了一番,然后拿着总编签字文件,进了校对室。
“何编辑!”
见到他进来,几名戴着厚厚眼镜的校对员,还有两名人大的实习生赶忙站了起来,恭敬地向他打招呼。
校对室的工作非常枯燥。
所有的稿件在刊印前都需要经过他们校对,要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挑出错来,及时修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着这样的工作,做好了是应该,做错了就会被批评、记过、扣奖金。
单位评职称、分房、调级,从来轮不到校对室,犯了错,倒是首先想到他们。
这就是编辑部的最底层。
哪怕老何这个被打入冷宫的人,起码也是一个正式编辑,依然是他们尊重的对象。
“徐哥,您是前辈,我刚进编辑部实习的时候就是您带我,等于是我的师傅。老谢、老孟也都是单位老人了,经常照顾我,您们还是叫我小何或者直接名字好了。”老何一脸不忍,主动上前,让他们坐下,又对小王等较年轻的校对员,以及两名实习生友好地点点头。
“那不一样,不一样,你是编辑,而我们只是校对…”老谢有些卑微地喏喏道。
“行了行了,小何不是矫情的人,他让我们叫他小何,就叫小何好了,罗嗦什么!”还是他的师傅徐玮放得开,知道他现在境况也不太好,安慰地拍拍他肩膀,紧了紧,笑道,“你小子,我早就跟你说过,嘴上要多个把门的,别整天咋咋呼呼。你看,得罪笑面虎了吧,把你调到《中华物理》不说,还给你按个专座!我说啊,该!”
校对室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包括两名实习生。
“小何,我说你也该收收性子了。照你这样下去,以后别说专座,怕是连编辑都干不了,迟早会像我们一样,在这校对室窝一辈子。”老谢好心地提醒道。
“校对怎么了?又清闲又不需要承担责任,我还巴不得被发配过来呢,省得成天看他脸色!”老何眼一瞪,就怼了回去。
“得得得,算我没说。你小子啊…”老谢习惯性地萎了,摇摇头,坐回位置,打开一篇稿子看了起来。
老徐也拿他没办法。
他自己就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要不哪会教出这样的徒弟。让他劝对方忍辱负重,说实话他自己都做不到,也不勉强徒弟了。
“怎么,这些都是《中华物理》的稿子?”他不去想那些烦心事,看着老何带进来的厚厚一摞稿子,笑着接过来,随手翻了翻。
前面的备稿还好,当他看到后面力波提交的稿子,眼睛顿时瞪大了,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话也不说了,就捧着贪婪地看了起来。
觉察到这边气氛不对,其他人好奇地看了一眼,见老何不准备说什么,他们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便又回过头去,忙自己的事情起来。
老徐看稿的时间,可比总编慢多了,迟迟才看完第一份。当他合上稿子,微闭着眼抬起头,脸上就像是一名饕餮之徒,突然吃到了一顿美味大餐一般,全是满足之色。
“这样的稿子,才是真正的研究成果啊!看看国内那些论文算什么东西,都是捡人家国外的残羹剩饭,随便抄抄改改就拿出来发表,写得狗屁不通不说,有些地方连数据都跟结论不符,简直是垃圾中的垃圾,居然还有脸拿出来发表!”
老徐就像个老愤青一样,明明是对眼前的稿子爱不释手,嘴上却把所有的国内科研作者骂了个遍。
听到他的骂声,其他人坐不住了,也溜了过来。
如果是闲事,他们懒得理会,就算老何受了委屈,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各人顾各人。但碰到好的稿子,他们当了一辈子物理学编辑的好奇心就忍不住了,也不管老何同不同意,就径直从他手上夺下文章,一篇篇看了起来。
“好文章,这是国内难得一见的论文,想不到现在国内的研究这么快就追上了国际水平!”老谢看着文章,连连赞叹,喜不自胜。
“这文章也太难了,我差点就看不懂了!”小王抠着后脑勺,表情有些痛苦。
“早说了让你多看多学!不要以为被发配到校对员,这辈子就没指望了。知识永远是知识,这是你这一生,永远不会被别人夺走的东西!”老徐津津有味地看着第二篇稿子,头也不抬,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是,我不该荒废时间。有空我再把《费曼物理学讲义》重新捡起来看。”小王惭愧道。
“还有狄拉克的《量子力学》、朗道的《朗道物理》…”老孟也手捧着一本论文,看得两眼放光,一边不时评点、赞叹,一边开出了一连串书单。
两名不好意思凑过来的实习生,默默地记下了这一串
书单,打算去找来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