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两人下班回家。给隔壁房子约的保洁如期上门,姜亦恩也再次接管了安忆房间的钥匙。
安寻抽了一张洗脸巾,低眉细擦着安忆的照片,姜亦恩看到以后,也放下了手里的抹布。
“安姐姐,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安寻抬头看向她。
“我和安忆,像吗?”
这个问题,从很早以前就藏在姜亦恩心底了,其实无关紧要,也不常想起,却是她一直不敢触碰的结,怕弄疼安寻,也怕太会察言观色的自己,看到藏匿于眼底的真相后,会难以自处。
今天能大方问出,是因为她知道安寻敢直面过去了,答案是什么也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她们的爱起始于哪里,只要结果是一辈子就好。
安寻显然也愣了一下:“不像啊,怎么了?”,随后,她看回照片里的小孩,目光柔和了几分:“不过如果忆儿还活着,我希望她能像你,可爱,清明,又热忱。”
姜亦恩难抑惊喜,不是因为像安忆才爱她,是因为爱她,才希望安忆长大后像她。
“所以,你喜欢我叫你姐姐,不是因为忆儿吗?”
“当然不是,”安寻后知后觉,顿感羞恼:“你该不会觉得我把你和忆儿……那不都乱了吗!她是我的妹妹啊,你这个傻瓜……”
哭笑不得。
安忆的生命定格在了八岁,所以在安寻的感知里,一直都还是那个丁点大的小朋友。从前处处在意年龄的差距,就是因为姜亦恩和安忆是同年出生的,一想到要和跟妹妹一样大的小朋友做恋人,怎么都觉得荒唐。
可恋爱之后,她早就把这些忘了,感受到女孩的成熟的身体和心智以后,也再没有办法把姜亦恩和妹妹联系到一起。
所以哪怕姜亦恩和安忆因为年龄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那也不构成她爱她的理由,恰恰相反,那是她曾经不敢爱她的理由之一。
“喜欢你叫我姐姐,是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一直都叫我姐姐啊。所以我和这个称呼之间,会有一点羁绊吧。”
只要女孩轻轻软软叫她安姐姐,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姜亦恩得到这样的答案,一双梨涡漾开,笑眼里是藏不住的明媚:“那我以后都叫你安姐姐,老了也这么叫,到时候,你可不许不答应!”
安寻动容,心头不由软和了一瞬:“好,你叫一辈子,我就应一辈子。”
她看见女孩为这个承诺欢喜,听着女孩低头望着安忆的照片轻哄:“以后,你也是我的妹妹了。”,心里百感交集。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一个画面。等她终有一天先告别的人世,已是风烛残年的姜亦恩拄着拐杖来到她的墓前,再含着泪唤她一声安姐姐,那时候,又会不会怪罪,她为什么不应她。
心里不由得有些酸疼,恨相遇太晚,恨一生太短。
女孩似乎也和她想到了一起,带着撒娇意味,柔声寻求着安慰:“安姐姐,一辈子好短啊,下辈子也要爱我好不好?”
安寻鼻尖一酸,睫毛蓦然湿润了,放下手里的照片,把女孩拥入怀抱亲吻:“好,下辈子也爱你。”
夜里,姜亦恩跟纪小瑜通了个电话,这两三年大家过得都不好,她们的联系也从高频率信息轰炸,慢慢淡化成了朋友圈点赞,想主动维系起感情,才主动打去了电话,几番寒暄,她才发现,曾经那个鬼主意天多,爱给她出谋划策的朋友,不愿再提及爱情了。
尤其是说到文静,电话那头只有空寥的沉默。
安寻倚靠在床头灯下看了很久的书,刚好有些疲惫了,见姜亦恩垂头丧气地进来,就放下了手里的读物,主动关心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姜亦恩垂着眼,呼出一声沉重的鼻息,从床尾爬到床头,几下子钻进了安寻臂弯里,哼哼唧唧了几声,才把刚才的境遇告诉了安寻:“我劝纪小瑜回仁卓来,劝她和文静复合,她说大医院压力太大,还说我这种‘非你不可’的爱情观很幼稚……”
安寻笑了笑,柔声安慰:“人各有志,你有你的道理,她也有她的理由,小恩,不要总想着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别人,这样双方都会很累的。”
“可是‘非你不可’的想法真的很幼稚吗?我是没有什么经验嘛……”她窝在安寻怀里,无意地玩着安寻的手指,抬眼望着那双从不怪罪的笑眸,问道:“安姐姐,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爱上别人吗?”
眼底,不是被泼冷水后的失落,相反,是期待,期待安寻会给她不一样的答案。
她二十五岁了,她知道自己对爱情的某些期待很不实际,至少在遇到安寻以前,她从来没有在人身上期待过什么长久和永恒。
一如她从前认可的,天真,是一种选择。
她有足够的能力做好一个成年人,去应对所有的世故和挑战。但在那些不必要成熟的时刻,安寻也给了她选择继续天真下去的底气。
正如此刻,安寻也没有敷衍地说一句“当然不会”,而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关了灯,拥着她睡下,双唇若即若离地贴合在她的侧颈,用柔缓的声线,诚恳又真实地低语:
“或许是吧,如果我们那时候真的彻底分开了,时间大概也会慢慢抚平一切,然后慢慢发现并不是非你不可。或许痛过以后会多了更多防备,发现一个人也很好。又或者一遇到爱还是会沦陷,发现‘另一个她’也不差。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还在爱的时候,都没有非你不可的错觉,为什么还要坚持在一起。”
“所以,只要我们还相爱,还在一起,我的答案,就一定是非你不可。”
幼稚,她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