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姐姐,你那时候可凶了,我都以为你随时会把我像小鸡仔一样拎出去呢!你都不知道,我每天上班都要做好多好多心理准备呢……”
她晃了晃脑袋,不知不觉间,随时随地想着女孩已经成了这两年多以来的常态。
此刻,面对和当年的女孩一般大的学生,她也不由得心软,对这份涉世未深的紧张和冒失,也多了些体谅和包容。
她终还是浅浅一笑,在文件后头签了字递还,温和地告诉学生:“努力不是为了让我记住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带教老师,用心教导你是我的责任。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学得慢没关系,没有人能一步登天。但如果出现原则上的错误,让我认为你不够格留在仁卓,我也一样会取消你的实习资格。明白了吗?”
这个年纪的少女,似乎总是逃不过安寻严爱相加的温柔,听着和风细雨般的声音,学生的眼睛里也充满了仰慕。
“嗯!我明白了!谢谢,安老师。”
安寻颔首微笑,目送着学生雀跃出门的背影,又禁不住想着她的女孩。
三十一岁那年,女孩不声不响闯入,又在她三十二岁时潇潇洒洒离开,今年,她马上就要过三十五岁了,别离造就的沧桑,让她精心保养的眼角也有了几道波纹。
她依然是仁卓人人闻风色变的冰山女魔头,心底被姜亦恩唤醒的柔软,却再也冰封不回原来的模样。
今年的生日,安寻一如从前地去了母亲和妹妹的墓地,不一样的事,她重新拿起了小提琴,这件本是一听就会唤起悲伤的乐器,被女孩浓墨重彩一笔后,添上了微妙的暖意。
毕竟,她们的两次“初见”,都与小提琴有关啊。
她用琴声代替言语,拉了一首母亲生前最喜爱的名曲《天鹅》。母亲说过,她从这首曲子里,总能听到钟爱和一往情深。
《天鹅》,也是她第一次为姜亦恩演奏的曲目,她想鼓励那个像丑小鸭一样被同学排挤欺负的小女孩,她想告诉她:你不是丑小鸭,你是那只不幸走失的小天鹅,你生来,就与众不同。
不远处,陈念慈拿着一束百合花,听着熟悉的旋律缓缓落入心坎,望着安寻的拉琴的身姿,悄然落泪。
在她还在安寻这个年纪的时候,她的小女孩刚刚拿下国际比赛青年组金奖,演奏的,就是这一曲。她的小女孩还问过她听出了什么情绪。
她说:“钟爱,和一往情深。”
琴声戛然而止,安寻侧脸望着泪眼朦胧的陈念慈,疑惑地低唤一声:“陈教授?”
陈念慈拭去眼泪,和蔼一笑,上前献上了手里紧攥已久的花束:“怎么不拉了?我都没忍心打断你呢。”
安寻的目光随着百合花看去,再回望陈念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陈教授就是那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辞辛苦,风雨无阻的送花人。
连父亲都没有这样做,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份,才换来这样长久的坚守。或许,友情深重时,也和爱情一样刻骨铭心吧。
“听说你和小恩,分开了?”陈念慈依然笑得和蔼。
安寻心脏猛然落了一瞬,眉间凝了凝叹道:“又是苏问告诉您的吧。”
陈念慈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追问原因,看着眼前石碑上的名字,回忆起往事:
“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啊,也像你一样固执。固执浪费着爱人的坚持,也固执消磨着爱人的热情。那时候看她和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就主动提出要给她自由。分开了有三五年吧,她一通电话没有给我,我也没有放弃骄傲去找她。”
“后来呢?”
“后来啊,她回来了。带着一个男人一起回来的,所有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安寻眉稍一惊,眼底温润了怅然。
“对不起……我不该问那么多。”
陈念慈摇了摇头,笑道:“小寻啊,这个世界太大了,谁和谁都有可能相爱。永远不要用自由,去考验爱情。她不回来,你不去找,等她那下一个真爱出现,你会后悔啊。”
苍老的眼底,浮现出少女般的柔情,灼灼盯着眼前的墓碑,嘴角颤动,含着泪叹息:
“真的,会后悔啊……”
像是说给安寻,又像是自说自话。又或许,是说给墓碑的主人吧。
陈念慈凄婉的叹息,在安寻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回家路上,她反复挣扎着,本来不被她在意的那个送花给女孩的外国男人,也逐渐在心里打了一个难解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