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狼国、望公府都在大凤朝的西北边,在京城的西南边。
这么一个奇葩地形,是当初朝廷丢居狼的最大原因。
羽青鸾的爷爷丢了居狼国,可以说是被钉在大凤朝历代天子的耻辱柱上抠都抠不下来。
老天子病逝的时候,握住承泰天子的手,只有两个字:居狼!
他把这么一个毫无家世的庶子招回京城继位,看的就是羽承泰能打、在没有任何外界助力、反倒还有人打压抢功的情况下平了叛,又千里迢迢穿过与他争皇位的几位庶皇子外家的封地活着到京了。这份本事,给了老天子极大的期盼,让他寄予了厚望,把手上的那点子家底都交给了承泰。
承泰天子对羽青鸾的期望是希望她好好活着,一世平安。可从他接到回京诏书那一刻起,他往后数十年的人生都跟居狼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羽青鸾想彻底让天下人服气她坐天子大位,也唯有收回居狼。
她想打居狼,得先打通兵道,需要先收老八的封地和望公府的封地。
她既然不打居狼,哪怕是为了天下安稳,也得收这两家的封地。
可牢牢地攥在手里的实权势力,被朝廷用虚衔爵位加点薪禄就想换走,任谁都不乐意。
……
羽青鸾问裴曦:“汉武帝的推恩令在此处酌情采用,如何?望亲王子嗣众多。”她将望亲王呈上来的想让爵给世子的奏折递给裴曦。实施推恩令需要时间,那是细水长流水磨的功夫,让嫡出的其他孩子分嫡长子的权,一代代地慢慢分成无数小支流,最后再也聚不成势。可他们最缺的,便是时间。可除了这个,她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找裴曦商议。他在不同世界活了两世的见识阅历是大凤朝的人无法比拟的。
裴曦翻看完奏折后,说:“望亲王只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其余的都是庶出。”庶出没有继承权,最多就是成家的时候给点嫁妆或安家费。南疆实施的新政也不支持养小妾生庶出子女,同样没给他们继承权。私生子女更是只能找妈,找不了爹,户籍上压根儿没有亲爹是谁的登记栏,冠姓权都随妈,或者是妈带着去改姓。
他很是慎重地问羽青鸾:“元儿前脚刚往老八的封地去,你现在就……”他指指望亲王的奏折。
羽青鸾说:“老望公病重,望亲王和世子如今都在京城,诸多望公府的公侯们也都赶到了,趁着还有老人的人情在,事情更多些转圜回合的余地,能多些商量,最大限度地避免刀兵。且收老八封地之事,你言之有理,望公府在一旁看着的,总要叫他们安心才是,我亦想老望公能走得安心。如果老八反了,望公府是跟着反还是帮着朝廷平叛,情形大不一样。”老八愿降,但愿不愿被收权就难说了,便如当初的武侯联盟。吃到肚子里的,要再吐出来,太难。
裴曦直揪头发。他自从羽青鸾当上天子过后,每天都比昨天更能体会老丈人的头发是怎么秃的了。
如今的形势、人心,老八没进京等于把羽青鸾架在了火上。裴曦不知道老八会不会想到他那场病会让他嫡姐是真想斩了他。
老八称病,确实病了一场,可有老望公病着躺在马车上都能从南疆进京的先例在,他二十多岁年富力强的人,养了半个月便能下地走动了,不进京是什么意思?
羽青鸾再能容人,有时候形势也会『逼』得她容不了人。
裴曦问羽青鸾:“望公府的底限是什么?”知道对方的底价才好谈啊。
羽青鸾说:“大凤朝不能四五分裂,必须一统,还有便是……兵权。”
裴曦挠挠头,说:“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只能挑最要紧的来。”国策上的事,特别是悠关后世的事,他定不了,没那魄力,只能看他老婆的。他最多就是提供点思路,让他老婆集思广益。
羽青鸾出宫,去探望病重的老望公。
老望公病重,她是真的难受。她从小缺什么,除了找父皇母后就是找老望公。她要玩具,他给她张罗,她淘气爬树翻墙,他在树下接着她,担心她会挨父皇责罚,还为她遮掩,告诉她,“下不为例”,但再有下次依然如是。她的亲事……裴曦成亲后都没少提起“望公传信,使命必达”。她与裴曦定亲后,老望公在送信时,还捏着装有信的锦袋提了句:“品行贵重”。
羽青鸾到望亲王府时,老望公正躺在院子中间的摇椅上,睡在树荫下。
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手上都布满皱纹、长满老人斑。
羽青鸾挥手阻止旁人上前吵醒他,也没让望亲王陪,坐在旁边的石刻棋台上,自己一个人下棋。她不爱下围棋,她父皇喜欢拿围棋摆大凤地图琢磨各封地,最常祸害的是天子刻诏义公,偶尔会拉着望公下下棋。
羽青鸾下了几手,是真没兴趣,便又把棋子扔下了。她的眼角余光瞥见老望公有轻微的动作,抬眼就见老头醒了,正半眯着眼看看她,还『揉』了『揉』眼睛,然后倏地打了个激灵,瞌睡一下子全没了,一如以前在太内司时。
老望公挣扎着要起身。
宫侍和女官已经快步过去扶住他,让他好好躺着。
羽青鸾挥手,让宫侍和女官退下。她走到老望公的跟前,看着他。她的父皇母后都没有了,想让他别走,但……生老病死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