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伯是个厚道之人,哪怕知道族谱改了自己的二两银子多半能回来,却还是气道:“笨!家宝这种儿子,一个顶十个,你都薅到自己名下了还把人往外推,脑子呢?”难怪干不过你大哥。
顾秋实故作一脸执拗:“我那几个丫头挺好的,以后我招赘婿!”
何二伯:“……”
他真想剖开这个堂侄的脑子瞧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斥道:“正经好男儿谁愿意给人做赘婿?这事你娘肯定不答应,对了,巧儿都十八了,你最好在年前把她嫁出去,何家可不许有老姑娘,名声不好!”
顾秋实垂下眼眸,这就是宗族的讨厌之处了,凡是对族人不好的事,族里都绝不允许。
比如有些媳妇偷人,媳妇自己正经的男人还没怎样呢,族里率先容不下了。把人休出门还是最好的结果,遇上那霸道的宗族,直接把人扒光了沉塘,连命都留不住。
顾秋实知道他有些意动,改族谱是他一到这里就有的决定,之所以等何母借了银子再提,为的就是让族人偏向他……所有人都默认何明远自己是还不起这些债的,只有何明耀才有希望。偏偏又不能不给,何家宝才十五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秀才,现在不帮忙,以后再想和秀才老爷亲近简直是做梦。雪中送炭的情谊比锦上添花厚多了。
“二伯,刚才家宝算了一笔账,二两银子的租金,七两银子的束脩,这还只是一年。他还说要请同窗吃饭,要带礼物,还得笔墨纸砚,一下子要带十五两……关键是他那算法,我觉得这银子撑不过一个月。如果让他去了,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娘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回头还要来麻烦你们。”
何二伯惊了。
他也不知道去县城读书要花这么多银子,十五两在村里能够办许多的事,可拿到城里竟然这样不经花,他顿时皱起眉来:“你把族谱改了,也逃不掉啊。你娘一个孝字压下来,你不愿意供养都不行。”
顾秋实垂下眼眸:“我自有应对,请二伯先帮我改了族谱。”
如果还要来借……那肯定是问何明耀要债比较好。
虽说何家宝有九成的可能得中秀才,大不了多考几年,可万一呢?
万一生了病或是伤了手,尤其是后者,那真的就断绝了科举的可能。
“我得去找你四伯还有老太爷一起。”
顾秋实道了谢,跟着去了一趟,有何二伯帮忙分析,那二位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偏向了改族谱。
老太爷牙齿全部掉光了,浑浊的眼睛看着顾秋实:“想好了?这事你可亏得厉害,供养多年,眼瞅着就能摘果实了,你这一让,就只是秀才的二叔,不是亲爹了。再说,二华说得对,你就是改了,凑钱的时候你也逃不开!”
“想好了。”顾秋实第一步是先把何家宝挪走,撕开跟他的关系。
另一位族伯不在家,不过有这三人已经够了,村里家家都不富裕,何家的祠堂还是百多年前一位举人出钱修建的,每年都在整修,看着还是挺破烂,只能保证里面的祖宗牌位不被打湿罢了。
老太爷颤颤巍巍掏钥匙,漏着风道:“下一个修祠堂的,多半是家宝。明远,你糊涂啊!”
他们理智上选择了将何家宝还给亲爹,但情感上还是替何明远不值。
族谱搬出来,一页页翻开,老太爷年纪大了,已经看不清字,何二伯算是在同辈人中学问比较好的,抬手磨墨。
至于他们为何没有去问何明耀的想法……何明远都说了人在自家院子里,他出来改族谱那边却没动静,若是不乐意,他们过来这一路可耽搁了不少时间,早该追来了。退一步说,何明远帮何明耀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如今主动将已经是童生的儿子还给何明耀,对何明耀是好事。
傻子才拒绝!
因此,何明耀不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族谱传了近两百年,很厚一本,老太爷虔诚地捧着,由何四伯去打开。
这族谱承载着祖上的荣光,何四伯翻得慢,偶尔停下来瞧瞧先祖各分支,这边墨都磨好了,他才急翻几张,到了何明远那一页,然后,他的手微微颤抖,颤声道:“这……谁改的?”
何明远不识字,顾秋实已经发现自己不大认识当下的字,半蒙半猜能看个大概。他探头一瞧,只见何明远名下写了娶妻张氏,写了三个女儿,后面留了一点白……留白处日后会写明女儿嫁到哪家,生子女几人,之后就不会再写。而儿子的位置会留白许多,但何家宝已经被划掉,那处剩下一个墨团,而旁边的何明耀名下,何家宝赫然在列。那字迹挺新,应该就是最近发生才改的。
两位族伯和老太爷都是识字的,忍不住面面相觑。
何二伯皱眉:“谁改的?”
老太爷许久不动笔,堂兄弟二人都一脸疑惑。顾秋实想了想,问:“老太爷,这钥匙你给过谁?”
许久,老太爷才低声道:“祠堂每个月打扫一次,三个月前我腰疼,老六探望的时候,主动把事揽了过去。”
何四伯满脸愤怒:“那就没错了,这字迹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