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是根正苗红的京城大户。
前些年的时候,舒老爷子时不时地便感叹,这么多年下来,时代变迁,大浪淘沙,衰落的家族真是掰着指头数都数不完。
唯有舒家,托赖老祖宗显灵庇佑,一直把握着时代的机遇,不但没有显出半分颓势,反而愈发兴盛了。
从前朝钟鸣鼎食的一品顶戴,到国家存亡之际毅然举全族之力投身革命,到五十年代公私合营,再到七十年代第一批响应国家号召下海营商
舒老爷子的一位朋友曾经笑着说,看你们家的族史,像在看整个国家的变迁史。
但舒予期却是个颇有些桀骜与跳脱的小辈。
他身为长房长孙,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期望。
但舒予期偏偏不沿着上一辈人的路走,在京城家里待到十岁,便提出要去国继续学业。
十几年前,出国留学的人还不像现在这样多,相熟的圈子里,也从没听说有家小辈,小学没毕业就送出去了的。
舒家上下几十号人,众口一声,自然全都反对。
但谁也不知道,一个才十岁的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固执气。
那么小的身板儿,却把腰背挺得笔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板着肉乎乎的脸,即使是对着全家长辈紧紧皱眉的吓人的脸,即使是看着愁云惨淡、烟气缭绕的可怕客厅,他也硬是没有低过头。
这样的局面相持了近半年,最后还是舒老爷子拍了板,同意了。
直到舒予期二十二岁提前完成学业归国,又以雷厉风行的手腕迅速接管了恒丰,一家人不安的心,才总算是落进了肚子里。
舒老爷子也就能继续捻着他的胡子,高深莫测地说上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从十岁到二十二岁,舒予期在国待了十二年,一开始是住在一位远亲家,十七岁上大学以后便搬了出去,彻底与家里断了联系。
在这么漫长的日子里,即使手腕强如舒家,也很难像“关照”每一个族中小辈那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舒家上下,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出过车祸,意识不清地在床上躺了一年。
舒予期曾经也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的意识昏迷。
但周舟就像点燃整个炸药包的那条引线。
从他见她的第一面起,这段引线便在加速燃烧着,到了今天,终于点燃了那包名为记忆的炸药。
他全部想起来了。
在昏迷不醒的那整整一年里,他的意识穿到了六三年。在那里,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一个女孩。
她和他生命里出现过的所有女性都不一样。
活泼、皎洁、聪慧、美丽。
那么多那么美的形容词,用在她身上,却都难免显
得俗了。
她那么耀眼,吸引了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目光,却毫不自知。
她的生命里好像单纯到了只剩下数学。
即使是在被视作学术圣地的国家科学院,以讨论问题为借口接近她的人,都能从她的座位边上一直排到数研所门口。
如果不是后来得知了女孩的死讯,他想,这个时代的他,或许会变成植物人,永远都不再醒来。
舒予期微微垂眸,眼底的神色也因此而变得难以捉摸。
阳光下他的轮廓依然是英俊而气势迫人的,但不知怎么的,却多了一点伤心意味。
一行人从舞台后方的通道退到了后面,刘妍妍尖叫着扑上来,雀跃着:“完、美!冠军舍我其谁!”
其他人也早都候在外面,七嘴八舌地嚷:
“几位,恕我直言,节目完爆全场!”
“排练都看了那么多次,没想到在舞台上看还那么帅!惨绝人寰的帅啊!”
“我从此感觉自己爱上了朗诵。”
他们喊得这么夸张,反倒令真正上台表演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连顾艾都将信将疑地:“是吗?会不会是你们粉丝滤镜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