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颤颤难安地坐在临水的石阶上,过了许久也未曾听见背后的脚步声靠近,心底也不由得轻轻地揪紧了。
他,为何不肯再靠近她呢?
焦灼、不安、疑虑。
重重地思绪把陆玖的心一层层地裹紧,让她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来,浑身寒毛倒竖,口干舌燥地紧张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为什么不过来?”
焦虑下,她终是忍不住先迈出了一步。
这句问话如同一颗小石子,咕咚一声投进了平静的潭水中,顿时推动起水面的层层鳞波,也撩动了背后站着的他的心弦。
陆玖没有回头,只听见在她的话音落下后,背后静止不动的脚步声再度轻微响动起来。
听见他的脚步缓而沉地再度开始靠近的刹那,她紧绷的一口气,也随之徐徐地匀出了焦灼的肺腑之间,渐渐放平了自己同样紧绷着的双肩。
近乡情更怯,从前读这句话的时候,她只是一眼瞟过,时至今日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背后的脚步声越发逼近,落定在她的身旁。
只瞥见一抹殷红的衣袍坠落视线底角,左耳便传来蹲身坐下时衣料堆叠的细碎响声,而后那一股清新的草木香味便萦绕包裹上来,将她整个人温柔地覆盖在他的气息下。
江殷静静坐在了她的身边。
面前是莲清宫内一望无际的温泉湖水,头顶的檐角上茂密堆叠着锦绣一般的粉紫色桐花,清风拂过,那颜色温柔如许的花瓣便下雪一般落在两人的眉心、肩头。
二人并肩坐着,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偶尔风大一些,便刮动两人身上的衣袍,使之纠缠交结在一起。
陆玖静静看着眼前飘落于水面的桐花花瓣像一叶孤舟般顺着清泉流水漂远,原本慌乱不定的心也随之平复,身旁人的气息如同一盏上好的安神香,让她凝神静气。
这时候,相顾对坐,谁也不知道应该先说些什么才好,只得都望向水面,面颊上染就珊瑚的红红颜色,唯一心有灵犀的,是两人的眉梢上都浸透着羞涩与暗暗的欢喜。
她清艳的面孔上粼粼暗暗羞色。
他也红着脸浅浅垂着头,艰难故作着无谓。
谁都想在对方的面前表露出最好的一面,希望自己大方得体、行为从容,可到头来,其实自己所有的心意都已经十分诚实地写在了脸上。
陆玖垂着头,侧过一分面容,盈盈的双眼睇向身侧的江殷,目光化成一道曲折的弧线,一寸寸拂过他的眉眼鼻梁下巴,心里也不由得默默赞叹,面前的人,的确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分英俊出挑的男人。
陆玖的眸光中陷着颤动的温柔,声音轻柔得一如面前纷纷扬如雪落于水面上的桐花瓣:“……你,怎么不说话?”
江殷静默地坐在她的身旁,陪着她,闻言触动般轻轻动了一下身影,缓缓地转过脸来。
他的眼下鼻梁上泛着粉嫩的红晕,耳朵尖也泛着同样的粉红色,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瞳略有些躲闪。
分明红了脸,嘴里的语气却带着些逞强骄傲:“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日头渐渐沉落西山,原本明朗的阳光也逐渐变得昏黄,透过天边一线凝血般的火烧云,那日光拂落在面容上时,多了一层难明的暧昧之色。
的确,在这样暧昧而安静的环境下,好像说什么话都变成了多余。
唯有四下里举目凝望,才不破坏了这样的美景。
陆玖白皙的皮肤被昏黄的暖阳浸润出几分温和,听见江殷这带着埋怨却又有几分可爱的话语,她终于忍不住展开眉眼,娓娓依依而笑。
“笨蛋。”笑音里,她淡淡吐露两个字。
江殷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的身影整个遁入在迟暮夕阳里,好似朦胧了一层柔光,连带着她的笑也越加温柔沉醉,连着那一声笨蛋也成了无限柔情下的嘤咛。
一时间,他便有些看得痴了。
出神的一刹那,他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这失神的目光,不觉有些丢脸地忙低下头,红着脸囔囔反驳:“谁、谁笨蛋了!你才笨蛋……哪有一见面就先说人是笨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