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原本已经隐忍下去的眼泪,终于又落了下来,大颗大颗如同雨点般,悉数砸在手中薄薄的信纸之上,将那墨笔写出的字迹化成模糊了一团黑雾。
不知过了多久,等眼中的泪都流尽了,江殷方才重新抬起头。
这一次,眼中的泪水浑然已经消失,泪水洗涤后,脸上唯余下坚毅沉静的神情。
他要去燕云,他要在那片战场上争夺出属于自己的功名。
他去得不体面,所以回来的时候,必要光彩。
这是他最后与江烨分庭抗礼的筹码,他怎能放弃?
他要赢了这场仗义,身骑高马,风风光光地回来见她!
连日的大雨井接天地,冲刷去满地的污垢,却冲不去人心中的忧虑。
陆玖坐在琳琅阁东阁内的明窗下,两面窗棂大开,和畅惠风裹挟着丝丝微凉的雨水从窗外扑在人面上,这才叫失神依旧的她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手里的针线才做了一半,这才发现针孔上的绣线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她将那个做了一半的双面绣荷包放在身旁,转身从丝线框里翻找出一团规整好的新绣线。
她的手边,做好的精致荷包已完成了不知几许。
可她做了这么多荷包,却还是没等到一点可以救出江殷的消息,好似被放逐西北,已经成了他无可转变的定局。
已经是暮春,窗外的雨还是下个不停,下得让她心神不安。
陆玖捋好丝线,正准备重新穿针引线,风莲却从外面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对着陆玖道:“姑娘,徐府的大小姐登门说要来拜访您,如今人在垂花门外了,可要请进来?”顿了顿,又迟疑道,“徐大小姐脸上满脸的泪痕,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急吼吼地说着要见姑娘您。”
听见是徐月知登门拜访,陆玖便当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又听见她哭了,心下越发有些紧张:“快去吩咐人请进来,再去烧壶好茶,备上徐姑娘喜欢的糕点进来。”
风莲满口答应着,连忙转身急匆匆地去按陆玖的吩咐办。陆玖将桌上的绣线布料等收拾干净,等待着徐月知,心焦不知她遇见了何事。
徐月知一向是个不轻易低头不轻易哭的刚强性格,除了对付何羡愚之外,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的,若非是遇到极其伤心难受的事情,她是不会哭的。
陆玖正忧心,就见徐月知已经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满面泪痕地走了进来,一壁走,一壁还在不住地流眼泪,两只又大又漂亮的杏眼哭成了核桃。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陆玖急忙站起来去迎她。
人还没站稳,徐月知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地冲进了陆玖的怀中,一把抱住了她。
陆玖人是懵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也反手搂住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静静地哄着。
徐月知紧紧搂着陆玖的脖子,将整张脸埋在陆玖的胸前,放声嚎啕大哭,几乎把陆玖的前襟哭得湿热一片。
陆玖边哄着她,边抬头看向外,但见陆镇也跟在身后,见到徐月知在哭,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是见她难过,他亦难受得不行。
陆玖本以为是陆镇不小心冒犯了徐月知,于是对着弟弟投去一个凶巴巴的质问的眼神,谁知道陆镇也是一脸茫然。
他今日原本打算出门和朋友打马球,谁知道刚约好了人要出门,就听见徐月知造访。他遂直接放了朋友的鸽子,直接留在家准备跟徐月知相处。谁知他高高兴兴地跑去大门迎接,却看到她哭着走进来。
现见陆玖怀疑他,他自己也是满腹疑虑,又满怀怒气。
得到了陆玖的许可后,陆镇便也走进了陆玖的屋子。
他站在徐月知的身边,一张精致的小脸绷得死死的,眼神凶悍如同要杀人般,着急地问道:“月知姐,谁欺负得你?你告诉我,我这就带人去把他狠狠揍一顿!不打到你解气不松手!你只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你!?”
徐月知抱着陆玖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哭,哭了半晌也来不及说一句话。
陆玖见她哭得如此心碎,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就顺着陆镇的话道:“是啊月知,你告诉我们是谁欺负了你,我让我阿弟去教训他。”
“是……是……”徐月知哭得抽抽噎噎地,将头慢慢从陆玖的怀中抬起来,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额角上的碎发也黏糊糊地混着汗泪粘在一起。
陆玖抱着徐月知,替她拍着背平复气息:“你慢慢说,没事。”
陆镇站在一旁,眼神凶得要杀人:“月知,你告诉我,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欺负你!”
徐月知顶着两只哭肿的眼睛,抽抽噎噎地终于开口道:“没人欺负我……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