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自己满屋的衣服时,楚月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么多的衣服,从前她买回家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以后呢?楚景山丢了工作,郑松萍的工作则给她了,而她当时太任性,说辞职就辞职。将来,他们一家三口该怎么过?难道让祁俊伟养着他们吗?
楚月害怕,怕他会嫌弃自己,嫌弃自己的家人。
楚月蹲在五斗柜前,将衣服一件一件叠好,眼泪不住地落下。
但她没想到,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楚景山和郑松萍在哪里?”
“公安同志,他们在里面!”
“公安同志,我带你们去,就在那边……”
楚月浑身一僵,用极慢的速度站起来。
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闯进屋,要将脸色煞白的楚景山和郑松萍带走。
“我们接到北城第一中学校方送来的举报信,清远军区的项主任举报你们传播封建迷信,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楚景山连忙解释,声音都在颤:“公安同志,我们没有传播封建迷信,都是家务事而已!”
郑松萍哭喊着:“没有!我们没有传播封建迷信!以前宁玉村全村人都说楚婉是小寡妇,说她晦气克夫,凭什么只抓我们?”
公安同志沉下脸,严肃道:“你口口声声把这话说出来了,难道我们还抓错了你?”
看着父母被带离的背影,楚月六神无主,跑上前:“爸!妈!”
郑松萍回头时也是满脸的泪痕:“小月你别怕,妈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先去奶奶家住一段时间,别怕!”
楚月一直以为自己有能力、有主见,是和其他女同志不一样的。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担不住事。
她哭得停不下来,瘫软在地上,满脸无助。
楚月以为职工大院里的“大人”会帮助自己,可他们开口时,却是一脸讥讽。
“郑松萍对自己女儿是真好,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她别怕。有什么好怕的,楚婉也是一十岁,一个人经历多少事了,怎么不见得他们夫妻俩心疼呢?”
“我以前就觉得奇怪,说是楚景山正好认识小婉下乡村里的什么村支书,才让她嫁过去,估计是以前他自己下乡时认识的。”
“这当爹的真忍心,把自己女儿嫁去让人这么磋磨。前两年小婉好几次都是哭着回家的,但都没在家里待多久,郑松萍就给人轰走了,送走小婉的时候还笑着让她懂事,让她忍……郑松萍怎么不让自己女儿忍呢?”
“现在回想那些年,真是心疼小婉,幸好这丫头自己都熬过来了。”
“以后小婉过的是好日子,该熬的人变成楚月了,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啊!”
楚月仰起脸,看着所有人。
他们都在说风凉话。
她更加难受,双手掩面想要跑进屋,突然之间,想起母亲对自己说的话。
郑松萍让她去奶奶家。
楚老太太家很小,而且特别臭。如果父母一时之间回不来,她难道要一直和老太太生活下去吗?要是她还没结婚,还能找个人嫁了,但现在她嫁的是军人,祁俊伟升不上去,她起码得等个十几年才能随军。
而她如今所有的苦难,都是楚婉给的。
楚月红着眼,在楚婉面前停下脚步。
“是奶奶把信给你的,也是奶奶不忍心瞒着你,告诉你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你是怎么对待她的?”楚月说,“爸没了工作,以后就没法给奶奶钱了,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还得受苦,这就是你想要看见的吗?”
楚月认识的楚婉,向来都是心思细腻,并且愿意为人着想的。
她语气激动,质问道:“你标榜的正直和善良呢?”
“我从来没有标榜过什么。”楚婉说道,“奶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她不至于生活不下去。”
楚月红着眼:“起码将来她过得肯定没有以前好,你就不担心吗?她是好心好意,才愿意把真相告诉——”
“一十年前,我被抱到奶奶家时,她帮忙瞒着。明知道我妈因为我的事病倒,奶奶没有丝毫不忍,即便知道我妈可能会因为没有人照顾而病死,她都不愿意说出真相。是不是人老了,变得可怜了,就可以推翻她曾经犯的错?”楚婉平静地问。